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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来天欲雪

辰州记

泥塑之物,最是容易藏灵、通灵、入灵。

——《江湖异闻录》

传闻有一名僧人,带着一个小小的炉座,四处拜访收藏名家和烧制工匠。希望能够给这个炉座一个评价,但奇怪的是,任凭他问遍所有收藏家,访问过无数烧制工匠;对于这小小的炉座,众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缄默。这炉座现在依旧陪着这名僧人,在旅途中游走。而实际上,这名僧人真的是想给这炉座一个评价么?

不得而知。

对于尭草记来说,这又是平凡的一天。店内环绕着淡淡的香气,卢舍那佛前永不熄灭的那一炷香,桌前喝了小半的酒坛。一切似乎都那么平常,静静看着夕阳沉沉睡去,这一天似乎就要这么平静的过去了,然而街尾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昭示着,这一天唯一的客人上门了。一名行脚僧打扮的人,因为带着斗笠的缘故面目看不大清。僧人不紧不慢的慢慢走着,走过了尭草记又慢慢倒回来,推开了店门。

“又是和尚,怎么最近老是遇见和尚。”顾衣见了来人小声说道,虽是不耐却还是手脚麻利的将桌上酒坛收起站起身来。

“施主,可否请您为小僧鉴定一物?”

“何物?我这的鉴定费可是不便宜啊,小师父。”顾衣敲了敲桌子指指外面的牌匾,示意这店不是任何人都能消费得起的。

“自然,施主若是能帮小僧这个忙,鉴定费就算小僧倾家荡产,也一定给施主凑齐。”说着就将背后竹箱放下,翻找着什么。“你一个和尚能有什么家产给你当的,真是。”顾衣翻了翻白眼,觉得自己这笔生意又要吃亏了。

就在顾衣抬头看房梁的时候,身前的桌子发出沉闷的声响,似有什么重物与之接触,这才将视线从房梁移到桌前那物件上。是一座小小的火炉,似是煮茶用的,粗糙的做工,似乎并不是什么佳品。

顾衣小心的将火炉捧起,上下查看了一番,便有腹案了。轻轻把火炉放在桌上,看着有一丝担心的僧人,发问道:“小师父亦知此物并非凡品,但其中奥妙可与我细说一二?也让我好有个解决的法子。”

“听闻施主有办法解决,那不知施主可清楚此物来源?”

“虽不敢确定,但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此物并非是你带在身上,而是它自己跟来的吧。”

“是,施主果然非一般人。此物是小僧还是六岁时一次外出后所得,之后就一直将它安置在身边。”

这僧人名唤玄相,自幼在一处深山中修行,平日负责寺中日常扫洒。六岁时跟随师父下山化缘,待到回到寺中却发现身后多了一座火炉,玄相当时觉得很有意思就把这火炉抱回自己的禅房,找了个地方安置妥善,也没跟任何人提起。第二天玄相在扫洒的时候发现,那火炉又出现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玄相年幼还未有鬼怪概念,只觉得有趣不只是谁把自己的火炉从禅房里弄到自己面前,想着先把寺庙打扫完再把火炉拿回去,从大殿扫到了后院,一抬头,那火炉又出现在自己不远处。自此后,火炉每天陪着玄相扫洒寺院,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直到玄相二十四岁这年。这一天,玄相抱着火炉走到大殿一角,将火炉放下,拿起扫帚开始扫洒,奇怪的是这次火炉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在那一动不动,扫到后院的玄相抬头没有看见火炉,这才发现不对劲,匆匆来到大殿放扫帚的角落查看,也是不见火炉的踪迹,最后在后院的院门边发现了倒在一边的火炉。那之后火炉的行动就好似一个垂暮的老人,玄相打扫完整座寺庙火炉也没能跟上他的脚步。到了最近,火炉更是动也不动就像已经圆寂一般,这个现象吓坏了玄相,陪伴着自己长大的伙伴如今可能就要离开自己。玄相抱着火炉找到了当年的师父,如今的主持说明情况,请求带着火炉去寻找解决的办法。主持也觉得此物与玄相有缘,多年来陪伴玄相,就应了玄相的要求,让他下山去了。玄相收拾包裹带着火炉就下了山,拜访过许多收烧制名匠,他们看到火炉的一眼先是不屑然后是惊讶最后是沉默的摇摇头,玄相知道他们无能为力,而自己感觉到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就抱着一丝希望来到了尭草记。

顾衣默默听完了这整个故事,转身自后面的书柜找出了一本古书查阅,再三翻阅顾衣终究是摇摇头说:“此物乃是莫大的巧合而制成,我本以为依靠些许物件尚可挽救,但现今看来此事非人力所能及。”

“当真没有任何办法了?”

“若是有,我又怎会不帮你。你看这火炉,这红色并非是红泥烧制而成,而是人血。”

“人血?”玄相也是一惊,想不到陪伴自己多年的老朋友难道会是一件邪物?

“没错,人血。这火炉应该就是上古轶事中提及的‘念物‘,保存了生前最大愿望的物件,所要求的条件也是极其苛刻。它是灵物,却不能通灵、也不能化形,更不能衍生出思想,它只靠生前的执念行事。”

“抱歉,施主突然说这么多怪诞的事情,小僧有些无法接受。”玄相揉揉脑袋,极力想消化顾衣方才所说,确是有些力不从心。

“住下吧。”顾衣说着走到店门口,开始关店。

“今天,是它最后一天留在人世的日子。”扔下一枚重磅炸弹的顾衣不理呆在店内的玄相,自顾自的干自己的事。

待到玄相从震惊中回来时,桌上留了字条‘右边第一间客房‘,玄相看过后将字条小心的叠好收起,对着卢舍那佛深深行了一礼,抱着火炉拖着自己的行李挪进了客房中。将火炉放在桌上,自己盘腿坐下开始诵经,今夜他要为他的老朋友送行。

就在在旁边的顾衣听着阵阵诵经声,也无了睡意,开始回想自己第一次将火炉拿在手中感受到的那种遗憾和不舍的感觉,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就在顾衣正在苦恼的时候,诵经声慢慢减小变得细不可闻,好像谁人在耳边的低语一般。顾衣尽量小心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走到玄相房前用手指戳破窗户想看个究竟,他知道,时候到了。

玄相盘坐在房中双手合十,头略微向下,看起来似乎是睡着了。放在桌上的火炉中升起白色的烟幕,而后慢慢的竟生成一个人形,过了半晌才彻底成形,是一个男子,看衣饰是唐时的风格,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左右。那男子看了玄相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轻轻用自己什么也触碰不到的双手摸了摸玄相的脸,在额头亲吻,随后向顾衣这个方向颔首致意,就化作一阵烟幕消散了。

看完这一幕,顾衣再看那火炉,本来红色的炉身已经化为黑色,只有些许地方保留着原先的红色。终究是散去了,这股三百年前的执念,想陪伴在那人身边的愿望终究是实现了,就算只是陪着他扫洒,陪着他看日出日落,看着他成长,最后自己消散在天地间,尽管只能这样,他也得到了莫大的满足,真是可怜又卑微的感情。

三百年前的往昔,唐时长安一名叫曹婓的男子,富甲一方,是当时有名的大户。后传言与一寺院的僧人有染,僧人闭门不见。男子整天饮酒度日,后被人发现死在山窑旁。当时那批烧制出的器物都被视为不详而并未使用,而是封入库房。

第二天一早,顾衣刚刚开店,玄相就打算离开,怀里是那个已经变黑的火炉。

“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小僧昨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竟是这个火炉的来历,方知施主诚不欺我,我已没有什么疑问了。”

“其实,事情也不是毫无转圜。”

“还有办法?”玄相发问,却是不似昨日那般焦急。

“你且将那火炉交予我。”玄相将火炉递过,顾衣接过后将它与卢舍那佛并列又添了一香座。

“这火炉中的红色并未全部退去,让它受香火受供奉,也许能有复原的一天。”

“可是……小僧,不过是一个负责扫洒的僧人,让它放在大殿之上与佛祖一并接受香火实在是不可能。”

“我也知道你现在做不到,也并非要与佛一同受香火。它只需你一人的香火便足够,这样吧,等到你有能力时再来我这取回,它就先放在我这。”

“小僧感谢施主大恩,待小僧有能力为它架起香炉时,小僧就回来接它。”说完带上斗笠背上竹箱就准备启程,顾衣看着眼前的玄相,心中暗道‘初心已变‘,若是以前的玄相知晓如何挽救它绝不会将它留在这。

顾衣抱着那火炉,看着玄相远去的背影,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责怪:“明知道此事让他知晓必生反感,为何还要质疑这样做。”

之后来到尭草记的人看着那黑色的火炉,都不由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玄相会回来吧?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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