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视角)(下半部分血腥预警)
睁开眼的刹那,对上的是那幽蓝色的双瞳,如湖水般平静清澈,又像那银河,星光点点。
“啊!”少女穿着复古色系的浴衣和服,颊旁的红晕装点着白玉般的脸庞,她笑着,用轻柔的语气说:“早上好,云霞。我是阡颜,月见阡颜。”
少女身旁还站着一个酒红发的少年,幽深的紫色双瞳温柔地看着少女。松松散散地牵着她,两人一同握着那翠绿的青穗鸟符纸。
这个时候,我就认定了面前的两人是我的主人。
式神,是任由阴阳师差遣的鬼神,会听从他们的指令,执行各种任务。自那天起,我便负责给两人传递信息。
从木窗飞入,缓缓走向穿着白色浴衣的少女。她接过信后,总会摸摸我的头,然后马上拆开信封,看完后写起回信,每当这时,她就会拿出一个桃子当做奖励。
青白色的眼里映出少女的模样。在我看来,阡颜的身体似乎不大好,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缠上纱布,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的伤,脸色也比其他人要显得白。
回望整个邸府,除了少女的卧室,其他地方早就积起了一层灰,明明是一个很大的邸府,却不见有侍女或仆人打扫卫生、处理杂务。可以说,这里除了阡颜外就没有别人。
心中不知不觉萌生了一个想法。如果送信算是家务的话,那我应该也能帮阡颜处理杂务吧。
飞出窗外,一只巨大的蝴蝶伏在木质的墙上晒着太阳,金色的光打在她绚丽的羽翼上,蓝金色流光溢彩。她是胧,也是阡颜的式神,姑且也算是我的姐姐。
“姐姐,你说我们式神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这样询问道。
胧抖了抖翅膀,很是忠贞:“我们式神是由阴阳师创造的,听从他们的指令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这么简单。”
“他们不下达命令,我们就这样,一直闲着?”
“这不是闲着,是等待指令并养精蓄锐,为下一次行动做准备。所以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必须原地待命。”
“感觉有点死脑筋……”轻声细语地抱怨,我向姐姐道别,飞进院落里寻找着工具。或许是很多此一举,但这样一座府邸,也不能一直放着不管。
拖着拖把来到大厅,地板上留下了一道脚印。这座府邸已经年久失修了,青苔都已经爬到墙上了。一踩地板,一块木板竟翘了起来,我拍打着翅膀没有及时站稳,同木桶一起摔倒,水撒了一地,发出不小的声响。
阡颜听到动静后,放下了笔,难得打开卧室门,穿上木屐,走到熟悉而陌生的客厅。
甩了甩头,尴尬地看了看匆忙走来的少女,她竟然笑了起来。因为摔倒,我的羽毛上粘上了一层灰,一块一块的,显得狼狈不堪。
“云霞,真是的。”少女无奈地走到我的身边,蹲下身子。
也不知谁给我了这个胆,我拍打了几下翅膀,尘土飞扬。
“咳咳咳咳咳咳。”阡颜甩着手驱散灰尘,白色的浴衣被染成淡灰色,脸上也粘上了灰尘,“云霞,你这家伙。”
我稍稍得意了一会儿,等意识到我的无礼后,才慌慌张张地道歉:“对,对不起。”
少女稍微理了理亚麻灰的头发,微笑道:“好啊,那就罚你做家务吧。”
急急忙忙地重新打了桶水,等回到客厅时,才发现阡颜举着拖把正拖着地。
“阡颜……”轻声细语地叫她的名字,说起来,这可能是从我诞生到现在,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一起来打扫吧。”少女转过头来对我说。
我吃力地叼着笨重的拖把,蘸了蘸水,一个没叼稳,就又摔到了地上。阡颜闻声回头,看着我,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到了卧室,拿出一个白色的勾玉。
“几天前就准备好了,”她将勾玉挂在我的脖子上,然后上下看了看,点了点头,“还不赖。”
在勾玉带上的瞬间,白烟起。等烟散后,我诧异地看着我的四肢,我竟然有了手和腿!?
少女抱住我,说:“这下,就可以一起玩了。”
那之后,我和阡颜花了一整天打扫府邸。我们打打闹闹着,根本不像主人和仆人,反而是两个亲密的朋友。晚上,她拉着我在河边放河灯。
我穿着锦葵暗纹的和服,一手拨动着湖水。少女在我身旁将河灯缓缓放下,那似乎寄予了她什么愿望,一直飘向远方。
只记得她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生活在妙不可言的等待中,等待着那遥远的未来。”我静静地看着,看着她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起身,和我一起回家。
或许我并不知道今天我会经历那么多。路途中,突然传来几声尖叫。一只暗黑色的怪物在街边肆意横行,其状如豹而长尾,人首而牛耳,一目,善吒,行则衔其尾。
那只怪物撕咬着没能及时逃走的人,血飞溅在地上,人首神情狰狞地滚着,又被怪物踩个粉碎,乳白色的脑浆混着血液,夹杂着头骨的碎块。它叼着人的下半身,大腿和小腿被扭断,肠子和内脏流了出来掉在血淋淋的地上。上半身扭曲着手臂,静静地躺在血泊中。
这,这是!怪物每次出现时不可能只有一只,“哇哇哇!”尖锐的叫声宛如婴儿的哭声,猛地回头,另一只怪物不知不觉出现在我和阡颜身后。
面对恐惧,我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它,看着它挥舞而来的爪子离我越来越近。
“吼!”赤剑划过,砍下怪物的上臂,黑色的血流成河流下。
少女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小刀,毫不犹豫地割开绷带,露出全是伤疤的手腕,再次给它增添新的伤痕。握住血化为的剑,少女将咒力凝为剑气,将两只怪物剁成碎块。黑血覆盖了原本以染为红色的石街,彰显着这里曾发生过鬼夜行。
我呆滞在原地,只记得阡颜抱着我,摸了摸我的头。等回到月见邸,我才回过神。
姐姐和我说,那些是污秽,是阴派阴阳师对战的对象。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了解到何为阴阳师。原来,阡颜每次都是在和这样子的怪物对战啊。
我觉得我自己真的很渺小。阡颜为了守护世界在和污秽作斗争,姐姐则是阡颜的搭档,辅佐着阡颜。
而我,连战斗能力都没有的我,能做点什么?送信?做杂务?我也想和阡颜一起战斗啊。
我想守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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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视角)
面对眼前这个长得很像阡颜的女孩,云霞对她并没有很强的敌意,但在她触及她心中那道伤疤时,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波动。
那颗被封锁的心也大力地跳着,心的周围就如同设有一层层重叠的结界,而此刻,最外层的那个出现了裂痕。
女孩耐着性子一步步走向青鸢。“别过来!”飞爪从陌颜的脸颊旁划过,一簇亚麻色的头发飘落,这一击险些伤到陌颜,但她仍向前走去。
“我才不孤独!她只是暂时离开了,她会回来的!”轻而易举吐露出了心声,泪划过脸庞,滴落,溅起了微小的水花。
“已经千年了,就算阡颜那时活下来了,也不可能活这么久。”
千年……“呜啊啊啊啊啊!”泪水奔涌,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啊,她也知道阡颜已经死了啊。
“我只是,只是想和她,一直,一直一起啊……”云霞哽咽地说着,她也知道抛弃只是她找的借口而已,因为不想接受那样的事实,承受不了那时的悲伤,而找的借口。
她单纯地认为只要将之视为被抛弃,就可以体会不到失去的悲伤了。而她还是错了,她很清楚阡颜的性格,她在心里将阡颜视为永远的朋友,正因如此,才无法躲避突如其来的孤独。
陌颜一步步地靠近,云霞背过身子,蹲下,哽咽道:“不要再过来了……”内心的结界被一层一层打破,封闭至今的情感逐渐迸发。陌颜轻柔地摸了摸云霞的头,心中突然涌起一种熟悉的感觉。
“一切不可能一成不变啊,人的寿命都是有限的。”扬起笑,一下又一下顺着云霞的头发,“只会活在过去痛苦中的人,是没有未来的。”擦拭云霞脸上的泪水,“未来,你还可以交新朋友。囚禁在痛苦中,还不如将现在过得更美好。”
最后一层结界被打破,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与记忆中那个重要的她重合。
(回忆)
“云霞,你相信吗?”她蹲在湖边放着河灯。
“嗯?”云霞拨弄着水,漾出一圈圈涟漪。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女。
“‘轮回转世’什么的。”她将河灯推向远方,笑着说,“现在过得很辛苦的人,说不定能转世过上幸福的生活哦。”
(现在)
“阡颜……”云霞嘟囔了一句,然后抱着陌颜,“那你就准备好被我缠着吧!”突然起烟,等它消散后,少女的身影不见,女孩脖子上多了一条青穗鸟符纸的项链,“勉,勉强同意和你做朋友吧。”
“请多指教咯,云霞。”女孩看着项链,愉悦地说道。
她向老狐猫道了别,下了山,而老狐猫现在却仍是感到很惊奇。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孩子,竟然能说出这么有深意的话,还能让云霞姐成为契约式神,简直不敢相信她仅仅是个孩子。意味深长地看着枝繁叶茂的古树,或许这个世上真的存在转世。
2020.6.26——2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