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葬歌

在已经崩坏的建筑物残骸上，被阳光映照的平台上出现了那个男人的身姿。看上去大概二十六七岁的青年，戴着眼镜，一头白发，正是葬仪社的军师四分仪。涯和四分仪都是葬仪社的旗帜，既然涯需要去战斗，出风头的事就只能由四分仪代劳了。

“葬仪社，还真是个不吉祥的名字啊。”

似乎是从“高处”随意抛下来一句话似的，古因的语气里有莫名的优越感。

四分仪直率的音色里渗透着反驳的意志：“世界经常被迫做出选择，适者生存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我们总是为被淘汰者送上葬歌，所以称为葬仪社。这名字表示我们一直是送行的一方，是存活下来的一方。”

或许这番话掺杂讽刺，但确实是十分有力的言辞。

古因一边炫耀似的摇晃手里的控制开关，一边说：“看来你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立场，现在要被淘汰的到底是谁？被你们偷走的基因兵器到哪去了？快说！”

四分仪以轻扯嘴角边线的淡漠神态相对：“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我数到十等你，数到十还不肯说的话，你会被打成马蜂窝。”

『正合我意』

待在暗处的涯嘴角轻扬，他向祈的虚空伸出手。银色的剑刃闪着光辉，仿佛被寄托了胜利誓约般光彩夺目。

当涯平静地站起来后，就已经忘却了所有情感和盘算，让所有意识敏锐地集中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

根据古因狂妄的倒数声计算着时间，涯以疾风之姿跑着，剑势向下，一剑斩在地面上，地面裂开一个巨大的裂口，空气起了共鸣。不管威力多么大的导弹，在虚空的力量面前都是构不成任何威胁的，特别是涯的速度如此之快，别说是躲避，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把炮弹打回去。

接近终极咆哮驾驶舱所在的车厢可谓轻而易举。就在达利鲁因察觉到不对劲而与史代纳断开连接，苏醒过来时，涯正好抽出了他的虚空——可以反射光线的“万花筒”，跑到了可以看到战场的边缘地带。

涯朝向四分仪所站的地方举起缠绕着虚空光华的“万花筒”。发射的一瞬间，有着浓烈光辉的太阳和宽广蔚蓝的天空之下，一种类似半球形玻璃屏障的东西蜿蜒展开，复杂地交缠着。

“1，时间到了！”

古因的笑声一个劲从喉咙涌出，眉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像扑鼠的猫一样，按下了所有镭射装置的发射按钮。

来自四面八方的冲击和热度汇成攻击的洪流，仿佛要吞没男人般撕裂空间，驰骋飞奔，不管向哪个方向躲避，都不可能跳出枪林弹雨倾盆而下的范围。

四分仪一点也没有逃跑的动作，直视着延伸过来的光束。

和GHQ作对会是什么悲惨的下场，现在就近在眼前了。至少在这个时间点，古因是这么想的。

那确信应该胜利的瞬间，本该一闪而过的瞬间，不知为什么像是被定格了一样持续着。

超越理解范畴的情况是，空间变成了迷宫，原本射向四分仪的，所有包含着巨大热量的冲击波的轨迹，在触碰到某种透明屏障后都被往下扭曲，反射之后又被再次反射，大量闪电般的光线，最终朝着GHQ的机甲群射了过去。被命中的终极咆哮全部粉身碎骨，所有的防御一瞬之间遭到破坏，力量崩散化为强风席卷周遭。

只有某种命运发生作用时才有如此精准的时机。

映照在视野里的是逼近速度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冲击波，可以立足的地方飞快地被蚕食。

“不、不对……不该这样……”

那已经不能称为寒颤了，恐惧从脊椎底部蔓延，全身都被恐怖冻结起来。

区区数秒的斗争下，古因的存在已经干脆的成为了被火焰吞噬的结果。

随后是山崩地裂般的爆炸，火焰的巨颚带来了大量的死亡和鲜血，炮火的硝烟中是陈横的机甲残骸。

头上的天空看不到一丝云朵，和暖的风吹拂着。末日般的境况已经结束了，可以在崭新的一天怀抱着崭新的未来出发，被解救的居民们且惊且喜，各人心中都有无尽的怀思，不禁喜极而泣。

“话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涯注意到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轮廓很像集，没想到走近一看真的是樱满集。

“啊，昨天我看到有GHQ的士兵在抓人，就躲在这里了……你的枪还给你。”

集把枪还到涯手里，涯这才想起来昨天似乎丢给他一把枪防身来着。

“我不是让你送他到安全的地方吗？”

涯指着集问阿尔戈。

阿尔戈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半路知道了居民被捕的消息，急着回去告诉你们，所以就目送他喽。”

让一个学生大半夜的独自穿过封锁区，也确实太为难他了吧，幸好集还懂得躲起来不撞枪口，否则一定会被当作可疑分子抓起来的。

涯无奈地摇摇头：“早知道我该让‘飞那鲁’给你领路。虽然是机器人，不过它可比阿尔戈可靠多了。”

阿尔戈听到后只是吐了吐舌头，祈则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飞那鲁”，如临大敌。椭圆形的机器人飞那鲁只有抱枕大小，外形可爱，祈时常把它当作宠物一样抱在怀里，恐怕她宁愿自己送集回去，也不愿它面临摔坏、被别人捡走或者不小心掉进水沟等危险。

“现在周围是真的安全了，你放心回去吧。“

这一点不用涯说集也能明白，虽然躲了起来，但刚刚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到了。周围哪还有半个敌人的影子，就算是活下来的GHQ士兵也都成了葬仪社的俘虏。

集转头缓步离开，却听到犹如天使唱出摇篮曲般的音色响起，忍不住回头去看。

“绽放的野花啊

无论如何，请告诉我

人为何相互伤害……”

祈坐在一出高楼的边缘，合拢双手轻声歌唱，粉色的发丝被风吹起，绯红的眼眸闪着悲悯和慈爱的光辉。那姣好得有如人工制品的容貌，在她歌唱时被充满活力的情感修饰着。这个时候集才觉得，祈不是一个精致的人偶，她也有普通少女的柔情和愁肠。

每次战斗结束后，祈都会不分敌我的为死去的人们献上葬歌。

集脑海中浮现起昨天祈将花绳递给自己的情景，她的那种神情，与其说是天真不如说是茫然吧。

唱着歌时的她很美丽，在美丽的同时，也有让人心痛的感觉。因为葬歌不会传达到任何地方去，也不会带来任何作用。她应该也是明白的，明明如此，她还是唱着，祈愿着。所以集不禁疑惑，这样的葬歌，会消失到哪里，会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