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非梦

『有其他人？』

在集的背影消失之后，涯突然有这种感觉。他不是通过视觉，而是通过感知虚空形状察觉到异样。不是葬仪社的人，也不是被救的居民，一定是“外面”的人，如果看到了集和恐怖分子们待在一起，恐怕会对集不利。

就算他不想让集牵扯进来，可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神秘寂静的夜幕降临，整个六本木已经是朦朦胧胧的景致，一股微微的凉意替代了春天的暖意。

涯趴在桌上小憩，一头柔软的金发披散着，他常年苍白消瘦的容貌透露出的是有些孱弱的美。大概是心事太多，梦里也不安稳。

许多影像在眼前飞驰而过，看着这些片段也只会涌起让人难以承受的悲哀和寂寥。这些记忆非常杂乱，与相遇的顺序无关，一道又一道人影在眼前重叠又消逝，只有一点是共通的，它们全部与欢喜无缘。

有痛苦屈辱，有遗憾怨恨，流血与牺牲，敌对和诅咒……那就是与虚空基因失之交臂的，高昂代价的连锁。

最后是想不起名字的，“某人”的质问响起。

“恙神涯，你所期望的，就是成为这样丑恶的偶像吗？”

不是那样，但是也别无选择。如果不那么做的话，所有人都会死。

“对你来说葬仪社算什么？我们的战斗又算什么呢？”

无话可说，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原因是不能告诉“某人”的，毕竟他那时的目的就是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不过我还是要对你表示感谢，多亏了你，我又有了新的愿望，那就是杀了你。”

回想起来了，“某人”的名字。混沌的意识清晰起来，恙神涯其实走过与孤独无缘的人生，就算无人真的理解他，但同伴们都是真心追随着他的。虽然涯曾经以为担任葬仪社首领是比孤独更残酷的人生，但总有造成这一切的“某人”陪伴在他身边。而让这个“某人”也成为了自己的敌人的，正是恙神涯自身。

心像是被野兽的尖牙利齿狠狠撕咬着一样难受，涯忍不住发出惊呼，从倦怠的梦里醒过来。从桌子上直起腰时，他想起了刚刚的“梦”。以“梦”而言，倒是相当清晰地记住了内容。与其说是做梦，倒不如说是唤醒了朦胧的记忆而已。本来只想稍微休息一会儿，没想到睡得还挺沉。

真的只是梦吗？本能告诉他不是，可他害怕那是真的，所以不愿思考它的真伪。

想要揩掉额上冷汗时才发现那个“某人”正站在自己身边，那才是真正的毛骨悚然吧。

“真不愧是涯，打瞌睡也不同凡响。”

很熟悉的嘲讽语调，会这样跟他说话的也只有四分仪了。他正弯腰把涯掉在地上的外衣捡起来，大概是被涯的惊呼吓了一跳，所以动作也有点僵硬，随即恢复如常。

……偏偏是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啊，面对在梦里说要杀了自己的人，没有人会心情好吧。

涯皱眉盯着他，眼神不觉带上了锐利的芒刺。几乎想问问他，为什么连他也会站在对立面。如果是对别人，涯还能设身处地的理解对方，但如果是四分仪，涯就不能理解。

四分仪和涯的心智是同样的料子做的，冷静睿智，从容淡定。涯觉得他和四分仪都是阴险狡诈的狐狸，只不过四分仪是老的那一只而已。

虽然二十七岁的四分仪称得上是青年才俊，完全与“老”不沾边，不过这个字从比他年轻十岁的恙神涯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无可反驳。

四分仪也觉得涯有点奇怪，虽然自己是未经同意就进了他的房间，但没锁门的人是他自己呀。用像是要发脾气的表情盯着自己看，实在不是涯的作风，而四分仪也不认为涯会有“起床气”这种可爱的性质，于是也用探寻的目光与他对视起来。

等涯调整好心态时，他已经错过了把这件事含糊过去的时机，看四分仪的表情，不把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瞪着他解释清楚的话，他是不肯罢休的。

“我在想，如果刚睡醒的时候和你搭话，你的性质会很像一个闹钟。”

涯随意说了个理由，不过四分仪的疑惑目光反而更浓了，还带上了“恙神涯今天没脑子吗”之类的疑惑。

“好吧，我是想看看你的虚空是什么，结果看不出来，大概是你心机深沉的缘故吧。”

四分仪仔细打量了他几眼，面色平静：“当然是看不到的吧，只有十七岁以下的人身体可以抽出虚空，你不是早就调查过了吗？”

涯故意想惹恼他，于是蕴了一点笑意，悠然地看着窗外，恍若无意地感叹：“是啊，岁月匆匆不饶人啊，差点忘了您已经二十七岁高龄了。”

四分仪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别以为只有你懂的怎样激怒我啊。”

涯难得能在与四分仪的对话中占上风，决定见好就收，于是笑着摇头：“我只是感慨时间紧迫而已，应该赶快去工作了。”

他说着迅速站起来想往外走，然而趴着睡了一觉后手脚都有些僵硬，脚下一个踉跄。四分仪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涯完全没有不用摔倒的庆幸，因为这样一来，前不久的威风凛凛全成了笑话。他用视线隐晦地表达了不高兴，对此四分仪还并不善解人意的笑着挑了挑眉。虽然知道这不是军师该有的表现，但四分仪总是不知不觉就开始捉弄涯，通过说出“真不愧是涯”这句嘲讽的话来获得愉快的体验。

真是的，如果是个差劲点的弟子，也就不用这么无奈了。四分仪哎呀哎呀地耸着肩。

偏偏涯这个人让四分仪从老师的立场上没有任何能抱怨的余地。拜此所赐，他所具备的技能，只能落得被涯这个弟子超越的地步。

清闲的日子，自从五年间遇到涯之后就结束了。葬仪社的起点其实很微不足道，不过是从非洲国家组织中渗透出的一部分，在日本建立据点，再召集和他们相同的势力而已，在那之后可谓势如破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