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3

步步惊心（三）

　　我成婚生子亦有二十余年，如今黄粱一梦倒似大梦一场，怎么也想不起来原先十三岁的喜好，颇为遗憾。

　　只是多久未见额娘阿玛，心头挂念得紧，竟隐隐有些小女儿心态。我阿玛只指着我说与额娘玩笑，直道我与毓敏一般年纪似得，引得我三哥又是笑得找不着北，叫人恼恨。

　　不料，我怀里只顾着吃食的小毓敏竟也跟着傻笑起来，我一时玩心大起，抢了她手里半块牛肉干去吃，看着她要哭不哭的模样，真叫我痛快些。

　　“你瞧她！这样子怎么去选秀啊！唉！真让人头疼！”

　　“选不上才好些，咱们也好选个知根知底的，免得委屈了咱们家毓秀。”

　　我阿玛是有女万事足，性子又软，遂在家中，便是额娘管得严些。素来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我听着选秀就心里烦闷，心里不喜，恨不得能想个法子直接落了选，可一想到这八旗女儿的婚事由不得自个儿做主，便歇了心思，暗暗翻了个白眼。

　　说起这事，我倒是又记起来明玉的帖子，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去，现在倒是非去不可了。

　　好不容易能惹得胤祯恼怒，最好能再加把火，让他彻底不敢打我的主意才好。

　　想到这里，我心情又好了些，捏捏毓敏的小脸，又是兴高采烈。

　　＊

　　明玉的帖子非比寻常，真真正正算起来应该是十爷的寿辰，我私心里想着应该是八福晋的意思。

　　不过嘛，这寿宴倒是侧福晋马尔泰·若兰张罗的，看着八福晋的脸色不好，我心里倒是畅快淋漓。

　　这恶人自有恶人磨，侧福晋马尔泰氏不正是郭络罗·明/慧心头的一根刺吗？

　　她自以为得了人，却不料八爷的心全在马尔泰·若兰身上，当真是报应不爽。

　　明玉穿了一身蓝色旗装，玉兰花的纹绣倒是让她看起来文雅了不少。

　　“这身衣服挺漂亮了！”

　　“亏你好眼光！这是姐姐特地为我新做的！不少银子呢！”

　　我偷偷摸摸地同她讲话，迎面却看见了马尔泰氏两姐妹。

　　若曦！

　　时隔多年，我始终无法把眼前这个活泼灵动的姑娘同十余年后沉稳如同死水一般的女子联系到一起。

　　这景象实在让我有几分惊讶，只是看着她一身大红的衣裳，不伦不类地行礼问安，便觉得她还是没变过。

　　十几岁的若曦一身傲气，眉宇间只差没写着众生平等，你我皆是一样的，即便是行礼道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情不愿。

　　而多年后的若曦依旧几分傲视众人的模样，明明只是个侧福晋，却也敢丢下碗筷率先走人，不受拘束。

　　若说是有什么不一样的，那便是心思是越来越多，想的也越来越多了。

　　十三岁的若曦喜怒皆在脸上，皆可分辨，多年以后的若曦眉头紧锁，做事少不得也要周全一二。至于为何不遵守这恂勤郡王府的规矩，一来是她不爱胤祯，不愿再委屈了自己，这二来嘛，是她心里清楚，胤祯心里有她，自然不愿她受委屈。

　　我还未打量若曦几眼，明玉便开了口有意刁难那那马尔泰氏，八福晋坐观渔火，倒是惬意。

　　我私以为一般的妻妾之争，宅斗之流是最上不了台面的。我额娘常教我，聪明的女人是对付男人，只有蠢女人才会对付女人。显然，她们都不是聪明人。

　　这八爷一入场，便将全部注意力投到了马尔泰·若兰身上，八福晋自觉没脸，只道声乏了，便告了退。

　　“这边是南边的阁楼，女眷们大多在此处。对面是姐夫他们议事的地方……”

　　明玉对这八贝勒府里十分熟悉，带着我左右闲逛。

　　这几座连着的楼阁自有一番趣味，从外观处便不同寻常，或瑞兽成行，或奇珍琳琅满目，倒是符合八爷心中志向。

　　两座楼阁形成环状，我同明玉自南边楼底拾级而上，倒是别有一番天地，木兰阁是若曦待的地方，明玉自然避开，选了可眺望远处风景的红枫阁。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这红枫阁登高望远，想来风景不错，可伸出脑袋去看，却意外看见了四爷。

　　说来，四爷才是胤祯的亲兄长，应该比旁人更亲近些才是，可偏偏这位爷自幼养在佟皇贵妃膝下，年长后才回到婆婆德妃身边，自然生分，又成了个沉默寡言的性格，倒让胤祯不甚喜欢。

　　我同四爷没有什么交集，倒是四嫂明里暗里念着德妃，提点过几句，可偏偏胤祯一听就炸，恨不得搬出七出之条，立马休了我才好。长此以往，我便索性撂开手，不管这些闲事了。仔细回想，唯一可恨的便是那舒舒觉罗氏，自觉有胤祯几分宠爱，便不知东南西北，时常在我面前蹦跶，有意嘲笑，可偏偏儿女倒是不少，却没一个好下场的。儿子不能承爵，女儿皆是抚蒙。

　　四爷沉稳，不过对视两眼便收了目光，我微微俯身行礼，却听见十三爷笑问，“四哥在看什么？”

　　想来不是看我，我也自顾自地抬眼去看，这才发现，他的视线正对着若曦所在的木兰阁，所以是在看若曦吗？

　　原来他们这么早就有了交集？

　　我心中百感交集，却一时无话，明玉的目光在我身上绕了几圈，忽地透了底，“听闻，皇上有意将雨凝许配给十三爷。也不知是喜是忧。”

　　她的心思，我也明白，有无奈，亦有心酸。我们这群小姐妹们无不是满家清贵之女，自来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选择，我是，明玉是，雨凝自然也不意外。

　　十三爷是个好人，他一身正气，脾气秉性都是极好的。就连陪着胤祯软禁的那些年，能够衣食无忧，操持弘明婚事也全仰仗这位侠王十三叔了。当然，若是没有那绿芜与承欢，兴许我会更为雨凝高兴。

　　至于，明玉说的听闻，想必是从八福晋那里传来的，但究其源头还是八爷之口吧。

　　隔了这么多年，我已经记不清雨凝具体是什么时候嫁给十三爷的，可依稀记得是康熙四十五年才是，怎么倒要提早了？

　　尚未研究出这其中的关窍，明玉便又嚷嚷着要去赴宴，她边走边道，“咱们得走快点，可不能让那马尔泰·若曦抢了我的风头！这个小贱蹄子，跟她姐姐一样！”

　　我笑她可爱，微微落后几步，观赏风景。

　　谁料行至半路，竟然就这么巧，又碰上了那若曦。

　　两个人站在桥头不知说了些什么，就大打出手。我离得远，刚刚走到二人身边，劝阻一二，便惹得明玉有些气恼，“完颜毓秀！你到底还是不是我朋友！你还帮着她说话！我就知道你看了她好几眼，怎么觉得她长得好看，瞧不上我了啊！”

　　“我的小祖宗啊，这都是哪跟哪啊！这要是传出去，可坏的是你的名声！”

　　我百口莫辩，倒还没忘了阻拦，明玉不肯收手，两人闹腾着更欢了。

　　也不知怎么地，两个人都摇摇晃晃地站不稳了，就要跌下去，偏偏又都伸手拉住我的旗装，将我一个旱鸭子拉下了水。

　　这下好了，吾命休矣！

　　＊

　　我真记不清楚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只是近来倒是有两件可乐的事情，一是京中传闻有熊瞎子出没，而是我成了明玉最近最崇拜的对象。

　　这其一嘛，我以为跟我没多大关系，可是当明玉不怀好意地说出崇拜我的理由，我心里真想说一句，滚犊子！

　　我素来知道自己是个泼辣性子，可怎么也没料到我居然敢打阿哥啊！

　　想来定是在水里泡的久了，模模糊糊地看见胤祯向我游来，又想起那些年的委屈，便一股脑儿地撒了气，将他打个乌眼青。

　　可怜这阿哥丢了脸，又不动手打女人，而且是个昏迷不醒的女子，又不忍丢份，索性编了瞎话，说是打猎遇到了熊瞎子，对，专打脸的熊瞎子！

　　“你可不知道啊，那时候那些爷看你的眼神都直了！哈哈，完颜毓秀，指不定你成了咱们八旗贵女中的头一份儿了！真了不起！”

　　明玉倒是兴高采烈，雨凝心有担忧，直言不讳胤祯不是个好性的人，怕我得罪了他，日后多有不便。

　　“那有什么！横竖有我罩着你！”

　　我得了明玉的保证，又缩在被角里偷笑，胤祯，你也有今天！

　　哈哈哈，去你的熊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