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这话说完，李茵茵顿了一下。

李茵茵本来也不笨，在之前的几圈对话里，她一直在暗示叶子出面帮自己解决问题，一劳永逸。而叶子在和人打太极这一方面的造诣比她高出太多，本来也不怎么喜欢说话，自然会用最简洁的方式推脱掉不愿去做的事情。至于为何不愿去做，一是懒得蹚十一班这趟浑水，谁知道会惹上什么麻烦还是真的是北巷给自己下的隐秘陷阱；二是也不愿从校霸变成万事屋或者是收容所，这种事情帮了第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人人都会以为你这个校霸好说话，那自然就没了什么威慑力。

这最后一句话也算是叶子和她打太极的耐心极限了——

我能出面跟他们保下你，但是我觉得没必要。这种事你自个儿解决去，别麻烦你叶哥，先自己想想为什么你这么好欺负。

话说完叶子就抬腿上楼了，没几步就走到了十二班的后门处，从开了半扇的门进去了。到这个时候，李茵茵还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看着已经消失的叶子的背影，呆在那，呆呆的，一动不动。

没过了两分钟，叶子又从十二班的后门出来了，拿着手机，去了厕所。李茵茵心生好奇，脸上还挂着泪珠，从被自己跪出了温度的台阶上艰难地撑了起来，悄悄地踮着脚跟了上去，站在厕所门口，靠着墙听了起来。

“喂老秦啊，”叶子靠在厕所的窗户后边，拨通了秦新辰的手机，开口语气便有点不耐烦，“这叫嘛事儿啊。”

得嘞，家乡口音都出来了。

四分之一大东北漠河的基因影响力巨大，到这会儿伴随着不耐一下子就蹦了出来。

秦新辰这会儿也在学校呆着，不过他比起叶子那还是闲多了，手机本来就拿在手上耍，没正儿八经打游戏那也还是在群里和东巷的兄弟们聊天呢。这会儿屏幕刚闪出来电人信息，人就从座位上溜下来，跑去班上外面的小阳台接电话了：“怎么了？那个李茵茵的事情？”

“是啊……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啊。”叶子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满的全是无奈，应该是对于这么急吼吼地一个电话打过去有点儿抱歉，“可他妈麻烦了哦。”

秦新辰把阳台和班上之间的门啊窗户啊全都关了，看了看对面楼的楼道里没什么看晚自习的老师，才继续道：“我当然不知道啊，我知道我还能不告诉你吗……或者就直接帮你推了都。不过话说回来到底什么情况啊？”

叶子垂眸，抿了抿嘴，唇角淡出极为模糊的笑意。

稍微顿了顿，叶子便继续跟上了话题，叹了口气：“就是她被她们班一群小太妹带着全班人欺负了，想叫我给出个头呗。”叶子说完还啧了一声，不以为意之情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听见叶子那一声“啧”，电话对面的秦新辰也稍微努力了一把，憋住了笑。

这对于自己来说真是不能更小的小事，早在一年多之前就见识过，也处理过。由于叶子刚当上校霸，对于这种事情难免还是有些不习惯，这一声“啧”来得格外真实。秦新辰憋住笑，调整了下呼吸，表示了理解。

而厕所门外的李茵茵捂着嘴蹲了下去，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自己已经害怕到了极点的可怕经历，在叶子口中也不过是“欺负”而已吗？

所谓不良少年，是真的就这么冷漠没人性吗？

秦新辰在电话对面的五中教学一栋六楼的阳台上摇了摇头，慢慢地道：“叶啊，这忙你别帮。”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秦新辰看了眼仍然喧闹的班级，确定没有老师来之后，靠着阳台门点了支烟，浅浅地吸了一口，看着白色的烟雾中火光一亮一灭。他之所以不让叶子帮这个忙，一是不排除李茵茵真的会装，事实上还是徐滨之流派来搞叶子的；二是就算不是给叶子找麻烦的，也有可能是杜撰的“被欺负”，贸然帮忙可能会搞错；三是就算是校霸，也没必要帮被欺负的同学出头。

本就不算是正义的一方。

又不是学生会长。

叶子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道：“那你跟你那个兄弟说一声啊，这忙我没法帮。”

“好。”秦新辰应了一声，再继续安静地吞吐着烟雾。

又沉默了一会儿，叶子突然问道：“对了。”“嗯？”秦新辰烟抽了一半懒得抽下去了，把烟头往栏杆上一按，用鼻子回答道。“你换烟了？”

“这都知道？”秦新辰着实惊讶了一把，这烟他刚买的，方才刚抽到第二支，白天那会儿叶子连这烟的影子都没见过，又是从哪知道的？疑惑中的秦大佬还没疑惑完呢，叶子就跳过了他的疑问，再次发问：“挺辣的？”

秦新辰五体投地：“你监视我呢？”

“没。”叶子笑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了刚才那支叼着没抽，被放进外套口袋里的烟，叼在嘴里开始在口袋里找打火机，“听出来的。”

秦新辰明白了个大概，不过还是有点惊奇：“听出来也在不至于这么确定吧？”

“我确定就不会用问句了。”叶子找着了打火机，点燃了叼在嘴上的烟，深吸一口，烟雾伴着话语从嘴角漫出来，“盒子声音挺大的，然后你点燃了之后第一口那个吸气声简直防空警报……一听就辣得慌。大卫杜夫又失宠啦？”一边抽烟一边讲话，叶子的声音在烟雾之中听起来都模糊飘渺了起来。

红万浓郁的烟味被吹进厕所的风扩散开，稀释出烟草的香气和焦油的淡淡苦酸味。

李茵茵已经不想再关注叶子的通话内容，默默地从厕所门外退了开去。轻手轻脚，却忽略了自己头顶上的走廊灯安静地闪了两下。

“嚯，还跑来听我跟你打电话呢。”叶子本就是侧着站的，走廊末尾的吸顶感应灯这一闪当然也没从余光里逃掉，“那估计是少女玻璃心碎一地哦。”“你今天语气词挺多啊。”秦新辰笑，“别烦躁了，新的烟你抽一口大概就能感受到世界美好了。”“咋？”听秦新辰说自己语气词多，叶子瞬间转变为蹦单字模式。

当叶子单字蹦出来的那一瞬间，秦新辰已经憋不住笑了，笑得像开了振动模式一样，弯下腰笑得脸疼：“靠……你是要笑死我吗……”“操。”叶子骂了一句，也跟着开始狂笑。

秦新辰背后热闹得跟开晚会似的高三十五班看阳台上的自家大佬突然笑得失踪，登时安静了一半。秦新辰的铁哥们毛宇和卢文涛对视一眼，两脸懵逼。

“宇哥，秦哥啥情况啊？”毛宇前桌的一个男生回头。

“我哪知道……问涛子别问我。”毛宇自己都没搞清楚老大咋回事儿，迅速把皮球踢到卢文涛那里去。卢文涛一脸黑线地向他比了个中指，无奈接过了这个皮球，猜测道：“估计是和叶哥浩哥他们打电话吧……大佬们笑点应该都差不多……”

猜对了。

阳台上的大佬笑完了之后才回答叶子的单字问题，气儿还没理顺：“巨妈辣，还苦，那是真的怀疑人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吧。”叶子比他笑得更辛苦，好歹秦新辰笑得背景板是吵得要死的十五班，还能出个声儿，自己的背景板就是个无敌安静的周测中校园，那是真的一点声音都不敢有。

秦新辰嗯了一声，再道：“幸好我只买了一盒，要是我手贱买了一条那就完蛋了……给你留两根试试？”

“试试就逝世。”叶子还在努力顺气，笑得腰疼这会儿终于是缓过来了，“我还是相信你的品味的，你说不好抽那基本上没跑……第一次买新烟你哪里买过一条的……所以最后还是大卫杜夫快乐是吧。”

“红万弘博都不错……主要是大卫杜夫比较习惯。”秦新辰道，“下周弘博到了分我一点啊。”

“可以。”叶子结束了话题，“估计快有人来上厕所了，我先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