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不说叶子这边到底什么时候灭了烟撤回班上的，李茵茵这刚回班上，所见的不出所料又是一片乱七八糟。

书包不见了，抽屉里的试卷和课本也都被撒在了椅子上和地板上。还没等自己把所有的书收拾干净，就被手上湿湿凉凉的触感吓得停了下来。把椅子上的书拨开，才发现椅子上被倒了几坨混合在一起，颜色极其恶心的颜料，颜料上还象征性地被撒了些试卷块和试卷屑屑。拿纸巾擦了擦手，李茵茵整理好了椅子上的书，把桌上的书拿起来，也就看见了桌上由白色涂改液绘制的“婊子”也被涂抹成了鲜艳的珊瑚橘红。

幸好自己已经习惯了……李茵茵原本努力想如此安慰自己，但这整个班的人，六中高三最烂的文科生们，装模做样地考着试，用余光偷偷扫着她。他们等着她出丑，等着看她笑话，再全班一起放声笑她，笑到她沉默，笑到她逃走，李茵茵很清楚她这些同学的行事方式。

叶子也不帮自己，妈妈也说没办法，让自己好好学习不要理会……

这怎么能不理会？？

她本也不想的，几处委屈叠压在一起，确是压得她直接掉了眼泪。

十一班整个班级都沉默了，连私语的女声也没有了分贝。

正当李茵茵以为自己的眼泪是成功的反抗时，十一班的男男女女爆发出了响彻夜空的笑声。

“我操哈哈哈哈哈哈她居然哭了？”廖梦莹坐在最后一排，靠着王皓笑得直不起腰来，“就这样还……”“还跟你抢皓哥哈哈哈哈哈……”前排以为烈焰红唇的超级白妹子回过头来把话接了下去，然后这一圈女生就一起看着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的李茵茵爆笑起来。这一群发育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超级好衣服改得超级小脸比墙皮还要白的女生都笑得花枝乱颤，引得隔壁十班的烂仔们溜过来一部分凑上了热闹，前门后门都塞得满满的。

李茵茵深吸口气，忍住眼泪，拿了纸巾默默地擦着椅子。反正他们笑完了看完热闹就过去了——李茵茵这样想着，不料却被抓住了手腕——不是什么救世主，而是她们班里的男生。

瘦弱的少女被一把拽倒，拖到班级最后方。

羽绒服的表面和久未打扫的班级地面摩擦，发出不爽利的声响。

李茵茵眼里满是惊恐：“你们要干什么？”

廖梦莹站起来，走到李茵茵的面前：“刚才去干嘛了？”李茵茵抿着嘴，皱着眉，抬眼盯着她，不说话。廖梦莹见她这副样子就来气，一脚踢在李茵茵腿上：“问你话呢婊子！”

另一位女生也跟过来，蹲下身，拍了拍李茵茵的脸颊：“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哦~是不是去十二班找人了？”李茵茵的眼中闪出一丝不妙，向边上瞟了一眼，既不敢看她们，也不愿回答。

“找谁去了？有本事叫叶子过来啊？叫李锋过来啊？”廖梦莹见李茵茵这副样子，也猜出了个大概。大概就是去十二班，求助，失败了。反正也是失败了，这女人还敢这么犟？廖梦莹想想就来气，揪着李茵茵的头发，一巴掌就糊了上去。

“莹姐。”有个男生突然出声，大概是在劝阻。

“干嘛？”廖梦莹回头看他，对于有人打断自己施暴表示了不满。而一回头，看到的是他直直望向班级后门的视线。

一溜儿人顺着他的目光往后门一看，整个班级的声音都出现了一段空白，还挺长。看过去，很容易就发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后书架一侧的齐潇洒和黄杰。

虽说十班十一班的尽是烂仔，但是论起战斗力那是两个班加起来都比不上十二班。即使齐潇洒是出了名的战五渣，也有个动手能力上一等一的好手黄杰在。这两人一起出现，整个教室的气氛突然一下凝固住了，连人们的呼吸声都越来越轻。

“杰哥？”还是王皓先反应过来，率先开了口，“今天这么闲？”“那没办法。”黄杰笑了笑，从后书架上跳了下来，走向了李茵茵。一手拍开一个女生，拉起李茵茵还有些冰凉颤抖的手，将李茵茵从地上拉了起来，抬手晃了晃。

“叶哥的意思？”王皓脸上挂着的最后一丝假笑很快就要垮台，话语中也带了一丝冷意，倚在椅子上抬眼看向黄杰。

“我的意思。”黄杰还了他一个看不出情感的笑容，横声道，“还是说我来没用，要叶哥亲自过来才放人？”话音一落，黄杰脸上顿时寒霜一片，眼神也凌厉了起来。

十一班又出现了一段声音的空白，随即出现了一些窃窃私语。

从廖梦莹那里开始，到班上的男男女女，有议论，有不满，也有一些躁动。廖梦莹在王皓耳朵边上哼哼唧唧了几句，虽说是低语，内容那倒是昭然若揭——那就一个都别放走了，反正来的又不是十二班班霸李锋或者说校霸叶子，怕什么？

王皓也顾不得什么班霸风度，听耳边廖梦莹半是讨好撒娇半是威胁的细语，他哪敢放李茵茵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把门关上！”

一声吆喝后，十一班的门不知道被谁踹了一脚，哐地一关，震得窗户哗哗地响。

黄杰还没来得及将李茵茵护在身后，各种物件就从四面八方甩了过来。不说什么橡皮纸团的了，水果什么的都有。更有甚者，哪个憨批，砸了个保温杯过来。保温杯是老年人款式，不锈钢的，很重，砸中了黄杰的肩头，传来一阵钝痛。

黄杰暗骂一声，如果是他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场景，溜走或者是和对方换几个，自然问题都不大。但是身后还有个李茵茵——能不能撑住了也算是个问题。

幸好他的队友足够给力。

黄杰在一群乱七八糟的投掷物之中苦苦支撑的糟心场景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后门被一脚揣到饮水机上时就终止了。

每个班的后门都比较脆弱，本来也就能一脚踹开。这一脚被踹开，锁框直接咔地开了花。不仅如此，更骚气的是，门在撞上门后放着的饮水机后还被饮水机弹了回去。还好有一只手拦住了弹回来的门，踹门者的脸才没有被弹回的门砸到。

叶子，李锋，丁笙，偷偷溜回去的齐潇洒，和一众十二班的兄弟。

挡门的是李锋，踹门的不用多说，自然是明天升旗还要被点名的，口罩就挂在下巴那里挡住伤痕的，身上绕着一身烟草气的叶子。

刚把保温杯捡起来，打算往王皓那里砸一下试试的黄杰停下了动作，呵地笑了出来。同时，十一班刚才有动过手的人一个个都被下了定身术似的，定在原地，面如死灰——不说今天大着胆子围了黄杰一下，成没成功也已经显而易见；单说也不知道黄杰和李茵茵是什么关系，这不清不楚的，十二班的人要是帮黄杰忙，替李茵茵出个头……

还能好么？

叶子看着兄弟被这一整个班的人围着砸东西，心里就已经不爽，冷冷地注视着王皓和廖梦莹的方向，同时向前迈了一步。就这一步，十一班众位闹事的气势就又矮了一截。尤其是廖梦莹，被叶子充满怒意的眼神一直关照着早就想移开视线了，却又不愿意弱了气势儿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皓子。”叶子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大动作，也就找了张空荡荡的课桌，跃上，蹲下。动作很轻盈，看着也很具有危险性。叶子眼睫微垂，看不出其中蕴含的情绪。

王皓和十二班打的交道也仅限于班霸李锋和活宝齐潇洒几个人而已，叶子黄杰这一类懒得对外沟通做外交的，他就接触得少之又少，顶多听说几句。叶子一开口就叫他皓子，也挺让他摸不着头脑。丝毫不明白叶子接下来要干什么，他也不好多说，也就回了一句“干嘛？”

意料之外，叶子也就在那里蹲着了，也没有起身的打算：“我明天还要背两个处分呢，今天也没法对你动手啊，虚什么？”

一语中的，王皓暗暗咬了咬后槽牙：“我虚你干什么？”

叶子也没说话，从羽绒服里拍出一团烟味来，哼地笑了一下。细长的眼睛在这一笑之中向上抬了一抬，盯了一眼准备悄悄说些什么的廖梦莹，又低了回去。

气氛一下僵在那里，冬风都没敢从班级后门和窗户灌进去。

还是李锋先开口，喊了声黄杰，示意他把李茵茵放进人堆里来，才打破了点儿这有些尴尬的僵局。李茵茵被黄杰送进人群里，便被跟着过来的，和他们一起过来的妹子们围起来安慰。

廖梦莹被瞪了两次自然是不开心得很，王皓一个没按住就弹了起来：“***我们班的事情你管个屁啊？”白得惨兮兮的脸上，鲜红的双唇一张一合，也说不上好不好看，唯一能判断出的就是其中吐出的语句足够难听。

“我？”叶子憋不住一般地轻笑一声，声音中尽是嘲弄和轻蔑，“那我干什么你……管个屁啊。”

十二班的兄弟们和女孩子们都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平时他们叶哥话本来就不多，也懒得跟人争辩，能动手那绝对不多哔哔。今天开口怼人，还是原句奉还，还是挺少见的。

齐潇洒戳了戳李锋，压低了声音混在嗡嗡声中道：“叶哥今天到底是心情好还是不好啊……”李锋也摸不清，耸耸肩道：“说不好，感觉叶哥烦躁归烦躁，但是好像不怎么生气……总之我们稳住别乱来就行，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廖梦莹上前一步，嚷道：“李茵茵那婊子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逞你妈英雄呢？”

叶子仍然蹲在桌上，保持着方才的那点儿不冷不热的笑容，左手撑在腿上，支着自己稍微转了个角度：“我管李茵茵的事情了？”

齐潇洒那边听到叶子这么不同寻常的交流方式，一个没憋住都已经笑出声了，在这还僵着的气氛中显得有点突兀。叶子知道齐潇洒在笑什么，也就向他那边抬了抬嘴角笑了笑，接着道：“是小杰哥管她的事……你当我想来啊。”

黄杰抿了抿嘴，脸有那么一丁点儿红。

暖风空调直吹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