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若游丝

【33】

孟哥儿已行三日，九良如常讲学，仿若无事却心内焦灼，无一刻不牵着远行之人。孩子们散学一去，儿徒仍在堂间苦功，自己独坐院内，翠竹环抱，戴上雁骨，指尖翻飞好似天南地北双飞客，弹奏这一世，生死荣衰，诸事无常。

只见从街巷跑来一个小徒，直冲入院内，急得泪涌，一张小脸都哭皱了：“小先生！先生！”

九良放了弦儿，将孩子揽在怀里，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用袖口擦着孩子的泪眼，笑得温柔：“怎么了，找我来告状？说吧，是谁欺负你了，鹏儿还是霄儿？”

“不是欺负我，是欺负孟先生。”小孩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九良顿时坐直了。

“怎么？”

“我下了学在巷子里玩儿，看到几个凶神恶煞的人走过去，其中一个瘦得像伥鬼的说‘便是他德云门下的孟哥儿，落在我们水匪的手上，谁能救得脱？’我听了怕极了，就紧跑回来，小先生你说是不是他们把孟先生抓走了？”那孩子仍哭，趴在九良怀里气儿都喘不匀。

九良抚着孩子后背，可自己的手颤抖不已，他唤来几个稍年长的带这孩子下去玩：“没事的，孟哥哥没事的，你恐是听岔了。”

这句话像是说给徒儿听，又似在说服自己。

九良忙去码头打听，自己当时联系的船商是接到了孟哥，但也有人看到他们在码头同水匪的人起了龃龉，不排除后下手的隐患。一时心焦，忙手封一信给师父，仅说自己放心不下想要去江宁搭把手，七堂交给霄字辈师弟管理，自己立刻买舟南下，并无任何行囊。

皇城至江宁，顺天府到应天府，水路上一共六十多个大的驿馆码头，更不说数百小停驻，九良站站问过孟哥儿行踪，处处打听近期是否有水贼劫船，却并无所获，急得几乎将手心攥破。

九良立于船头心灼似火，夜里江流宿雾，静谧寒凉，也不肯进舱内坐一坐，也是根本坐不住，又何谈吃口东西暂且歇歇。

“周少爷，您就坐下略歇歇。今夜乘风明日便可到江宁，您到了那儿，夫子庙一寻不就一天云彩散了嘛，何故在此煎熬自己，您说是不？”船把式硬是将九良拽进舱内，一盏热茶递在唇边，九良接了却端在手里，望着漆墨的远江，眉头紧锁。

哥哥你一定保重，我只信这悠悠天地内，不死会相逢。

江舟飘摇，连日得熬如何的人都受不住，九良倚在小几上，心中仍惦着这些事，眉心脑后的痛，眼中江流月波也不明晰了。

只听得远处渔歌和近处摇橹欸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