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然一梦

【34】

又是那闪亮的华彩灯街，人影憧憧熙熙攘攘，远处广德楼传来浓烈的锣鼓丝弦。九良在拥碌的人群中挤开路来，在其中穿行，身边三两书摊儿，几个杂耍卖艺的，四周围着乌泱泱的人群，令人不辨方向。

九良迷茫地在人群中寻找出路，更是寻找能带他走上出路的那人，可遍寻不着。

人们脸上都是喜悦的神色，只有他满面焦急与匆忙，他不知大家都在欢乐些什么。但还好，广德楼的乐声足够震耳，引人迈步而去，渐渐地九良变成推开众人的小跑，这次他没有丢，他把自己的孟哥哥弄丢了，他要去广德楼问问，他哥哥在不在这里。

胸口如锣锤相击，呼吸变得粗重，他不辨来人，只向灯火最深处而去。他闯入广德楼，撞地朱门响，台下看客也无人回头，筱儿还如往常一样笑着招呼：“周爷儿，您里面请啊！”却丝毫不因他的反常而疑问。他并不搭话，急切地搜寻厅里的每一个人，净是些陌生的面孔，无论一旁待戏的还是台下落座叫好的，陶老板不在，云二爷不在，而那台上。

就在那台上，只见那人悠悠地转回台前，头戴如意冠浅浅地笑来，九良看着这笑靥便定在那里。只听耳边那熟悉的念白：“大王啊，此番出战，倘能闯出重围，请退往江东，再图复兴楚国，拯救黎民。妾妃若是同行，岂不牵累大王杀敌？也罢！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

“孟哥哥！”

“免你牵挂。”

不知为何，这段烂熟的唱词却令九良心内凛然，他不觉上前几步，自己的声音与那看不清面容的霸王和在一处：“妃子切莫轻生！”

可台上的孟哥儿早已抽出了宝剑，他笑着捻了好看的兰花指，指向一旁，用小嗓对着九良说：“他杀进来了！”

九良已浑然忘却是戏，却仍记得他若回头看向一旁会发生什么，顿时心如刀绞：“不！我不看，你快把剑放下！”他倾身往台上去，可在座的看客拦着他不让他搅合戏。

他眼睁睁看着哥哥望着他笑容苦涩而凄凉，含泪的口型说着：“等我！”便一剑而倒，那血珠飞溅到他攀着台沿儿的手上。

他眼眶眦裂，几乎泣血：“孟哥哥！”他想要触碰倒下的人，那张被血洇了的脸，泪垂腮上近在咫尺，自己却被身后的看客揽住身体，怎样都不得触碰。

轰然间，眼看金红色的台口碎裂成泥沙飞石，台上的人化灰而散，一切都崩塌瓦解，无论是灯彩暖光，还是那个温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