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太上老君和岐黄仙官赶到观澜阁的时候，邝露已好了很多，不再浑身忽而发冷忽而滚烫了，润玉稍稍放了些心，下了床，替邝露掖好被角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袍，将一切收拾妥当后才将老君和岐黄二人唤进殿内。
刚刚他那般做虽说只是非常之时的非常之举，但终究是不合礼数，润玉不想让邝露被人看轻了去。
二人还要行礼，润玉皱眉，抬手免去了这赘余的见礼，命二人即刻为邝露诊治。
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上元仙子还是天帝陛下座下第一女官，好像还和天帝陛下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岐黄仙官可不敢有一丝一毫可能的冒犯之举，便准备从药箱里取出金线以悬丝诊脉。
润玉怎么还不为上元仙子诊病？
润玉见岐黄仙官磨磨蹭蹭老半天也不知在干什么，便有些不耐烦了。
岐黄仙官手一抖，差点将手中的药箱给摔了，赶忙解释道:
岐黄仙官陛下，上元仙子毕竟是女子，男女有别，老臣想还是悬丝诊脉比较妥当。
润玉医者父母心，何来男女之别，况且这悬丝诊脉岂会有实实在在的号脉来得确切？岐黄仙官你就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了。
岐黄仙官是！
岐黄仙官的动作不再慢吞吞，他将脉枕搁在邝露手下，然后拿出一方白色绢布盖在了邝露手腕上，如此既不影响他断脉，又不会有损邝露清誉，天帝陛下这回未说什么。
润玉与太上老君静静地站在一旁，以防打扰了岐黄仙官诊脉。
过了一小会儿，岐黄仙官收回手，撤了脉枕和方巾，看向润玉，脸上神情不是很好。
润玉如何？上元仙子身体可有大碍？
润玉急忙询问。
岐黄仙官陛下，敢问仙子发病时是何情形？
润玉心沉了沉，回道:
润玉体内灵气涣散四窜，身子忽冷忽热，时而捂着心口，似是心痛难耐。
太上老君在一旁听了，似有所感，不过他还尚有疑虑，还不能就此妄加评断。
岐黄仙官略一思忖，答道:
岐黄仙官陛下，上元仙子之脉沉而无力，时数时迟，脉实且涩，往来骞滞，行而多碍，杂乱无章，甚是少见！
润玉此脉为何意？
岐黄仙官回陛下，脉沉则病久，无力则里虚，沉迟则病冷，沉数则内热，脉实则邪气盛，涩则心痛，可我观上元仙子之气色，虽稍显面白无血，但却无苦黄之色，且已渐渐恢复红润，并不像久病之态，倒更似急症，与之脉像相悖，然其症状却又与脉像相符，病情颇为复杂，故老臣一时难以决断……
岐黄仙官说着说着跪了下来，俯首行了个大礼，颤颤巍巍道:
岐黄仙官老臣学艺不精，还请陛下责罚！
润玉没有急于问责，面露疑色，问道:
润玉会否是走火入魔？
岐黄仙官这……应该不是，若是走火入魔，当会内动不止，气血逆流，仙子体内灵气虽骚动四窜，然却未曾损害其经脉，是以，老臣以为仙子并非走火入魔。
润玉听了，眉头皱得更深了，转头看向太上老君:
润玉老君，你如何看？
太上老君陛下，依岐黄仙官所言，上元仙子之病确实有些复杂，初时我听陛下所言上元仙子发病时之症状，觉得有些像誓言之力反噬……
听到这里，润玉呼吸一滞。
太上老君然……
太上老君犹豫了一下。
岐黄仙官接过话道:
岐黄仙官然若是誓言之力反噬，则会寒入骨髓，但五脏六腑却如烈火灼烧，同时受冰火两重煎熬，到最后便是形魂俱灭，再无轮回。
这一点岐黄仙官也曾考虑过，但后来还是被他否定了，因为现在邝露还好好的，自然不会是誓言之力反噬。
太上老君点点头，捻了捻胡子道:
太上老君所以，老臣又想，莫非是……
太上老君心魔！
岐黄仙官心魔！
太上老君与岐黄仙官异口同声道。
岐黄仙官可是……
岐黄仙官随即又否认道:
岐黄仙官可是我观上元仙子灵台清明，识海纯净，并无心魔入侵之迹……
太上老君是啊，怪哉！怪哉！
太上老君连连摇头。
润玉气急，不再收敛脾气，猛一拂袖:
润玉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什么，你们二人都不能有个定论？要你们有何用？
太上老君陛下息怒，老臣虽不能断言上元仙子之病情，但却可以肯定仙子患的乃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或许陛下知道仙子心病为何。
听了太上老君的话，润玉沉默了许久后才挥了挥手，让二人退下了。
二人走出去很远很远，直到确定天帝陛下不可能听到他们说话了，岐黄仙官停下脚步，看着太上老君不解地问:
岐黄仙官老君为何不对陛下言明？上元仙子执念已深，不是心魔却更甚心魔，此心病难医啊！
太上老君上元仙子执念为何，想必陛下比我们更加清楚，说与不说又有何分别？况且这病非你我二人所能医治，说出来岂非徒惹陛下不快？
岐黄仙官老君所言甚是！
岐黄仙官不住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
太上老君但笑不语，拍拍衣袖，与岐黄仙官作揖拜别，各自回各自的宫殿了。
观澜阁，邝露寝殿外。
宴九和梦昙甚是担忧邝露的病情，但天帝陛下仍在屋内，他们二人实在不敢进去打扰，只好不停地在屋外踱来踱去。
梦昙一直朝宴九使眼色，宴九想了又想，走到殿门前一拜，大声问道:
宴九陛下，朝会时辰将至，陛下是否要去上朝了？
润玉坐在床边，看着犹在昏迷的邝露，心中起伏不定，他想着邝露那个戛然而止的梦，却又不敢深入去想。
他摇了摇头，将那些乱作一团的思绪暂时抛诸脑后，在邝露身上下了道神识，又将屋外的两个小仙童唤了进来，叮嘱他们好好照顾邝露。
梦昙纠结了许久，还是开了口:
梦昙陛下，敢问露……仙子身体可有大碍？
润玉暂时无甚大碍。
润玉答。
但，只暂时而已，润玉心中长叹。
……
九霄云殿，润玉昂首正坐于高台之上，台下北海元洲府君玮轩仙人正在禀奏其辖境内兖封县青屿山因日前一次降雨导致山洪暴发，山民死伤无数，其状之惨，使人目不忍睹，耳不忍闻。
润玉最烦听那些臣子上奏时长篇大论，半天也说不到点子上，正待发问，便听得玮轩话锋一转，意有所指道:
玮轩不知是否是前日雨神将那雨下得过大了些……
雨神凌翊乃是一位乌髯壮汉，脾气最为火爆耿直，一听这话，顿时就像点着的炮仗一样要炸了。
凌翊放你……
凌翊说到一半惊觉自己所站之处乃是九霄云殿，已到嘴边的话在天帝陛下如炬的目光下又咽了下去，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凌翊玮轩仙人可真是满口胡言，不知所谓，想我凌翊任雨神一职已有三万八千载，从未出过半分差错！
凌翊朝润玉抱拳一拜:
凌翊陛下，那青屿山突发山洪一事，臣也略有耳闻，但此事绝对与臣无半点关系，臣只不过是按降雨手册上所示之雨量施的雨，青屿山之所以会暴发山洪，完全是因为那些山民砍伐无度造成的。
说着，凌翊转身看向玮轩，嗤笑一声道:
凌翊种孽因自会有孽果，玮轩仙人不会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吧！
虽然雨神凌翊向来心直口快，但却从来不是什么没有脑子的人，他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玮轩纵是想反驳，也找不到任何可以驳斥的点，只好憋着不说话，憋的脸是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润玉听到凌翊最后那一句话，不由得心神一震，是啊，种什么因便会得什么果，他如今便要承受那恶果了，可是，为何这恶果要作用在邝露身上？
只是一瞬，润玉便回过神来，缓缓开口道:
润玉雨神言之有理，元洲府君可有异议？
这玮轩与凌翊三万多年前因同时竞选雨神之位而闹得很不愉快，自此以后便多有罅隙，此番玮轩如此做便是想给凌翊找麻烦，却不想自己被看了笑话，对这些臣子私底下的弯弯绕绕，润玉看得明白，却没心情管，若连这点小事也处理不好，何能以任其职？
经过了雨神和元洲府君这一事后，又陆续有仙官上禀了一些事宜，都不是什么大事，润玉略一思索，便有了决断，一一吩咐下去后，今日的朝会便结束了。
下了朝，润玉没有立即去看邝露，他在邝露身上下了一道神识，若邝露有任何异动，他就会有所感应。
那两个仙童看上去对邝露很是上心，定当会尽心照顾好邝露，润玉相信邝露的眼光，她选择留在身边的人自然不会怀有异心。
眼下，润玉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因而尽管润玉如何担心邝露，也只能暂时按下这份忧虑了。
回到自己的寝殿，润玉将装着邝露梦珠的那个匣子拿了出来，仔细探寻着，他想找一个答案。
对于邝露体内灵力何以会如此之少，润玉有了些猜测，现在润玉便是想找到邝露那天的梦来证明这个猜测。
润玉分出一缕神识在一颗颗梦珠上探过，一幕幕破碎的画面在其脑海中闪过，在这些画面中润玉看到的最多的是自己的背影，比自己背影更多的是一句句冷冷的‘退下’，润玉手微微顿了顿，继而却更坚定了决心。
找了许久，终于还是让润玉找到了他想找的那个梦。
那日的一切，润玉本记得一清二楚。
那一日，他为救母族子民，替洞庭水族三万六千四百生灵承受了三千雷击电火之刑，那三千雷击电火打在身上，润玉仿佛感到自己经脉一寸寸断裂了，那感觉生不如死，太痛太痛了。
因为太痛了，所以更要记清楚点！
他要活下去，他要报仇，那些杀不死他的，终将让他变得更强大。
后来，他终于大仇得报，曾经的仇人一个自毁了元神，一个跳下了临渊台，所以他不再想要记得这日的一切，因为太痛了。
渐渐的，润玉便真的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他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邝露喜极而泣的脸，后来他的‘好’父帝假惺惺地来替他疗伤，说了一番话。
那翻话具体是什么，如今润玉已经记不起来了，但他仍然记得那人说话时虚伪做作到令人作呕的嘴脸。
可，现在回想起来，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天后如此记恨他，那场天刑根本就是为了他准备的，她想要的是自己的命，雷公电母受其威所迫，不敢不下死手，每一道雷电都好似要将他元神轰散。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润玉本以为终是老天对他尚有一丝不忍，所以才让他命不该绝，所以才让他有机会报仇雪恨，然而现在想来，他所以为的天道垂怜，或许只是某个人的舍身相救吧！
邝露，你究竟做了什么？
润玉再一次入了邝露的梦，就像昨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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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应该会比较甜，如无意外，下一章的剧情大概是:
天帝陛下套路多，上元仙子难招架。
邝露表示:我此生走过最长的路就是陛下的套路了！
心机天帝腹语:只要套路深，何愁套不着媳妇？
吃瓜群众:不止吧，好像还有不要脸吧？
🐍君大喊:错，是特别不要脸！
如果有意外，那就下下章
PS:文中涉及的脉象乃是作者百度，凭着粗浅的理解所写，若有错误，还望见谅，如果可以，请不吝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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