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邝露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天帝陛下放大的俊颜,他离自己是那般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近到邝露可以清楚地看到天帝陛下闭着的眼眸上微微颤动着的长睫,邝露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睡糊涂了。
邝露陛下,你在做什么?
润玉猛的张开眼睛,身子向后退去,慌乱答道:
润玉你头发上沾了些东西。
邝露坐起身,摸了摸头发:
邝露没有啊?
润玉整理好心情,煞有其事道:
润玉哦,那许是我看错了吧。
是吗?邝露有些怀疑,可她在润玉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来,便不再追究这个问题。
邝露陛下,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寝殿之中?
此话一出,润玉倏地转头看着邝露,瞪大了眼睛:
润玉你不知道?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邝露我该知道什么?我……我记得我昨日向陛下请了辞,陛下答……
邝露还想说些什么,被润玉可怕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润玉昨日?
润玉拧眉,死死盯着邝露:
润玉邝露,你已经足足昏睡三日了!
三日?邝露自己也吓了一跳,不解地问:
邝露我怎么了吗?
看来真的不记得了,不记得也好,太痛苦的记忆没必要记得!
润玉怎么了?
润玉佯装生气,冷哼一声:
润玉这得上元仙子自己解释了吧?本座竟不知上元仙子居然灵力不支到要昏睡三天三夜来修养,难道上元仙子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吗?
邝露我是因为灵力不支而昏迷的吗?
润玉不然上元仙子以为呢?
润玉依旧皱着眉,脸上表情很难看。
邝露低下头,不说话了,她还记得那日陛下向她……向她说了那番话后,当晚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发生了一件她非常害怕的事,为了不让那件事发生,第二天,她向陛下请了辞,陛下也答应了,然后她照常上朝下朝,再后来的事她就不记得了,这大概是因为之后她就昏迷了。
润玉邝露,到了现在,你还想隐瞒?
邝露猛的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邝露陛下,你都知道了?
润玉叹气:
润玉邝露,你怎能随随便便就将自己修炼千年的精元渡给我?你可知精元于我们仙人有多重要?你怎么这么傻?
傻得过你吗,陛下?
你给那人的可是自己的半数寿元,失去精元不过就是身子骨差点,灵力修得慢些,总还是能补回来的,可,你的寿元呢?
邝露看着润玉,说出口的话却与心中所想完全不同:
邝露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这下轮到润玉说不出话了,他自然是在邝露的梦中看到的。
梦里,润玉看到他受完刑后就完全失去了意识,是彦佑背他回的璇玑宫……
邝露殿下,殿下!
邝露飞奔着迎上前。
彦佑润玉,润玉他快不行了……
一向嘻嘻哈哈,天塌下来都能当棉被盖的彦佑此时也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了。
邝露看到润玉一身是伤,气若游丝,好像随时会咽气的模样,立刻就哭了,可她随即就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想哭出声来。
润玉娘亲,娘亲,好冷,好冷……
昏迷不醒的润玉呓语连连。
邝露不由得又落下泪来,不,殿下还没死,她不能哭,邝露赶紧抹去了眼泪,与彦佑一起扶着润玉躺到了床上。
润玉似乎被梦魇住了,不住地呼唤着‘娘亲’二字,一声比一声凄凉,然后他又开始痛苦的低声喊着:
润玉好热,好热……
邝露殿下曾经说过,如果失血过多,冷到极处的话,反而会有五内焚烧之感。
邝露不停地说着话,好像唯有这样才可以减轻她心中恐惧。
彦佑看着疼痛难耐,脸色苍白的润玉,心中翻涌着的阵阵愧疚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了:
彦佑润玉,润玉他会不会……
邝露不会的,彦佑君休要胡言!
那个‘死’字还未说出口,就被邝露厉声喝止了,彦佑呆呆的看向邝露,他没想到平时默默跟在润玉身后,说话温温柔柔的邝露竟然也会有这样冷然严肃的一面。
彦佑那要怎么办?
彦佑不自觉问出口,不知为何,他心底生出一个强烈的直觉,有邝露在,润玉一定不会死!
果不其然,下一刻,彦佑便听到邝露无比决绝的声音:
邝露我有办法!
彦佑什么办法?
邝露我的真身是一滴清露……
彦佑你该不会想以命换命吧?
彦佑有些吓到了。
邝露摇头,笑了笑:
邝露只是需要我的精元罢了!
她的真身是一滴清露,所以她的精元便是最好的滋补元气的药。
罢了?
只是?
那可是精元!
仙人修炼根本所在!
修道之人修炼第一步便是炼气,炼气化精便能成仙,成仙之后若还要继续追求大道,则需练精化神,再来是炼神化虚,最后炼虚合道方能成圣。
此时说后两个境界对与彦佑来说还太过遥远,彦佑炼气化精已有几千年,也堪堪才修出了区区三缕精元。
不过少归少,有了这三缕精元,彦佑便是仙,虽然他已经被贬,没了仙名,却还是仙身。
但,若是没了这三缕精元,彦佑就不再是仙,而是妖了,更有甚者,可能连人形都保持不了了。
彦佑从未见过有人修出精元后还自愿放弃的,所以到底会有什么样的问题彦佑不知道,但不代表彦佑想象不到。
因而,此时若要彦佑献出精元来救润玉,彦佑真不一定下得了这个决心。
虽说邝露天生仙胎,献了精元后不至于连人形都保不住,但她所要受的痛苦却不会少,更不用说日后修炼一途将会如何艰难了!
但邝露却说献就献,那般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也是在这一刻,彦佑才意识到邝露对润玉的爱有多深。
以至于后来彦佑看到润玉死死抓着不爱他的锦觅给的那点所谓的温暖不肯放手,就是看不到身边还有一个一直守护着他的邝露时,真的很想很想打开他的脑子看一看管情字的那一部分是不是装的全都是浆糊!
邝露如此坚决,彦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至少他说不出劝阻邝露的话来,毕竟润玉是因为他、鲤儿以及其他洞庭水族才会如此,润玉若真的因此殒身,那他这一生都不会安宁,所以,在邝露请求他替她保密的时候,彦佑异常爽快的答应了。
后来怎么了?
润玉看着邝露修养了三日已恢复红润的樱唇,想起她将自己精元渡给他时,与他气息交换,唇齿相依的样子,渐渐的,润玉觉得脸热起来,口也干了,从心口处浮起一层燥热来。
邝露陛下?
润玉啊?你刚刚说什么?
润玉回神,脸上、心口的热度渐渐消退下去。
邝露陛下发什么愣?我问,陛下,这事是否是彦佑君告诉你的?
虽然还没得到回答,但邝露已经认定是彦佑说的,因为这件事除了天知地知,也只有她知彦佑知了。
哼,我就知道那条蛇不靠谱!
邝露腹诽。
润玉并不想将他手中有邝露曾经做的那些所见梦的梦珠一事透露出来,正愁不知找什么借口好,邝露便为他找好了,润玉也就顺水推舟承认了,何况,看了那个梦后,润玉的确去找彦佑问过这件事。
所以,我也不算说谎,润玉想。
此时此刻,正在人间青楼寻欢作乐的彦佑连打了几个喷嚏。
彦佑谁在想我?
彦佑嘟喃一句,便将心神放回到眼前的美酒美人身上。
天界,观澜阁,上元仙子寝殿。
说完那几句话后,殿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天帝陛下像傻了一般直盯着上元仙子脸上的某处看,而上元仙子则被天帝陛下奇怪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
润玉此时心中别提有多懊悔了,他刚刚为何要那样纠结犹豫,浪费那么长时间?否则,他已经尝到那红唇真正的滋味了!
唉!
润玉叹气,他一个男子竟不如邝露这个姑娘家来得勇敢果决!
不过,她也只是个纸老虎,表面上大胆而已。
润玉不禁想起梦里邝露给自己渡精元时,情不自禁亲了自己,亲完后又后知后觉的想:‘邝露,你怎能乘人之危轻薄殿下呢’,最后居然还扭头跑了。
傻瓜!润玉笑骂,那怎么能叫轻薄呢?若是他刚刚真如他所想的那般做了,那才叫轻薄呢!
这样一想,润玉又后悔起他刚刚为何没有‘轻薄’邝露了。
邝露陛下,你找邝露到底所谓何事?
邝露终于受不了两人之间怪异的氛围,开口了。
非得是有事才能来找你吗?
润玉觉得委屈,说出口的却是:
润玉本座承了上元仙子如此恩情,若不来看看,岂不是太自私凉薄了吗?本座修的是太上忘情,可不是无情无义!
邝露昏迷的那三日,润玉想了很多,将邝露那个戛然而止的梦反复看了十多遍,他终于可以确定邝露的心病是什么了。
在梦里,邝露好多次都提及了同一个问题。
希望陛下早日忘怀过去的伤痛,太上忘情,了却一切因果,合道成圣。
难道陛下终于修得太上忘情的大道了?可听着卫儿的语气,不像啊?
陛下最近脾气变差了许多,喜怒无常的,难道这太上忘情还能越修越回去不成?
棠樾出生的消息会不会有碍陛下修太上忘情之道呢?
唯有修成太上忘情,方能……
方能什么,梦中没显示,但润玉发现似乎无论他身上发生什么事,邝露都会想这会不会影响到他修太上忘情。
邝露对他能否修得太上忘情太过在意了,在意到成了执念,甚至,成了心魔了!
润玉忽然明白了,为何邝露有了心魔却仍灵台清明,因为她执念太深,心魔外现了。
而他,便是她的心魔!
如果润玉还爱锦觅,那么邝露能接受,因为邝露知道锦觅不爱润玉,那么润玉总有一天会放下,可现在,润玉却说他早已将锦觅放下,他不能忘情的原因是因为邝露,试问,邝露如何能接受?
毕竟她真真切切的爱着润玉,一直都爱,从未停止,只不过,这份爱暂时被那个执念或者说是心魔压制住了。
所以邝露才会那么害怕,害怕润玉说的是真的,害怕润玉真的心悦她,害怕她成为润玉修得太上忘情的阻碍!
于是,陷入进退两难境地的邝露心魔发作了,她是那么痛苦,明明那个她一直苦苦等待着的人终于回头了,可她却不能回应他的爱了。
不是不爱,而是不能爱。
这是何其的悲哀!
更悲哀的是,明明润玉已经爱上了邝露,却要装作不爱,因为他不忍邝露受心魔折磨,他不想看到她那么痛苦。
但,就算这样,也不代表润玉就此妥协了,他妥协的是邝露,而非邝露的心魔。
不,润玉不是妥协,而是以退为进,也因此润玉将邝露此次昏迷三日的原因都推在了她曾渡给他的精元一事上,所幸,邝露不曾知道自己生出了心魔,也不记得自己曾因为心魔反噬而那般痛苦过。
既然她的心魔是他,那么他也会是她的心药。
邝露是如何一点点让心魔压过对他的爱的,他就一点一点让她拾回对自己的爱,一点一点让她解开心魔。
他绝对不会放弃,绝对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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