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

【烬】

金乌落碧海，云潮之上画炎彩。

天边烬颜色，夜空之下飞花火。

此为天尽头，无光无色，无生无死。

它不在六道内，不进五行中。

再开眼时，哪吒惊诧非常，他眼前竟然不是漆黑一片!

桃柳如新，幽兰常在。记忆中那温温和和却已经失去了脸庞的女人竟然就在树下，眉目如往昔，举措如微风。

“阿……”他张大了嘴却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立马闭了嘴，他不敢说话……

他浑身颤抖，瞧着那女子目不转睛，楞等了半日，直至太阳西斜，他才从心底百转千回出了一句，“阿娘。”

这声音如蚊子叫一般小，带着无数折磨过后的嘶哑。

殷夫人不曾听见他呼喊，只是坐在树下绣着什么。

风儿渐凉，她直了直腰，捶了捶手，“哪吒?”

泪眼迷离，他犹记得当年殷夫人死时模样与他那无可奈何到极致的心情。

他不敢应她，掐着自己的掌心，转身就走。

“我是个祸害，是个妖孽，我不能害人。”

殷夫人不曾追他，直直叹了口气，脸上竟是无尽忧心。她不是没看到那孩子站在那里，甚至于在哪吒刚刚清醒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她只是装作看不到，她在等他自己过来，她希望他能迈出这第一步。可她好像想错了，哪吒的情况远远比她想象的更加糟糕。

哪吒拼命地奔走，脑海里的声音在不断呼喊。

跑，快跑!

离阿娘远一点，再远一点，你这个妖孽!

“啊!”他本就受了无尽折磨，满身血色，如今被那树根子绊倒，竟然浑身剧痛，连爬都爬不起来。

晚风拂面，哪吒伏在地上嚎啕大哭，如同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委屈过。

他记得自己曾羡慕过天化与天祥，因为他们无论何时回去都有父母殷殷切切地关心，虽然黄飞虎是个不善表达的严父，可黄夫人却是那天底下再柔和不过的母亲。

想想从前，只要是去黄府做客，他无一不是落荒而逃。

他受不起这样的温情，他看不得这样的关切，只因为他没有。

可现在，就在刚才，他能有了!

阿娘就在他面前，她活着，她在喊他的名字!

可他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

他跑了，他竟然跑了!

委屈如云潮铺天盖地地朝他席卷过来，比那银线还要磨人。

为什么他要推开自己的娘亲?

凭什么他不能同常人一般享受母亲的疼爱?

他一手捂着脑袋，头疼欲裂，一手却往自己的心口抓去，那里也好疼……

心火焚灼，似是整个灵魂都在战栗，不，也不对，他哪里来的灵魂?

他早就是个无魂无魄的怪物了呀……

哪吒扛着剧痛直了直腰，冷笑浮面，那一瞬间他的整颗心似乎都烧成了灰烬。

金乌落碧海，云潮之上画炎彩。

天边烬颜色，夜空之下飞花火。

夜黑了，火熄了，灯灭了，风吹起灰烬，各散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