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们两个小娃娃，平时看着乖乖巧巧，没料到原来还挺凶啊，居然会这样说话——是因为没了哪吒与你俩作对比吗？哪吒他人呢？”
“被晚辈支开了——现在，还请您回答一下晚辈等人方才的问题。”
这么说着，金吒上前一步，
“恰好，晚辈还听说，那杨戬今天是被您派去运送粮草管理后勤了——战争，已经开始了是吧？不管是神仙的，还是凡人的……”
“趁着二郎不在……金娃子你这是……故意钻老夫的空子啊……这问题，老夫也不是不能回答——要问什么意思……老夫没什么意思。”
有一下没一下地抖着自己手里的钓竿，一直沉迷垂钓的姜子牙这会儿总算是在钓鱼的时候回身正视和自己说话的人了，
“师父早已出关，老夫已经从他那听说了——哪吒，命中注定要经历这一千七百杀劫，否则天地不会容他。老夫只是帮他一把，让他更快渡劫而已。”
“渡劫？说得倒好听——自从太乙师叔告知了关于三弟的注意事项后，晚辈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说是「助三弟渡劫」……真的不是为了「封神大战」吗？！还有那小……”
金吒微微皱起眉，一激动几乎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连忙将话锋一转，身体却先行一步差点就要上手，最终还是不动声色地及时忍住了，只是不自觉把拳头捏得紧紧的，
“我们三弟——哪吒，就是「引子」……就是这「封神大战」的引子，对吧？！子牙师叔，这一点，您不会不知道吧？！”
“老夫确实隐约知晓——最终还是师父给予确认的。”
“那你们究竟把他当成了什么？渡劫的工具是吗？或许只是「助周伐商」的工具？！”
话说到最后，金吒的语气都变了味儿，再也不似平日里那般轻松愉快，表情自然也不像往日那样即使话里带着刺儿也都还是笑着的。
从来都没见过他这副表情，不管是谁都没见过——严肃得不得了，周身几乎就要起威压，好看的眉绞在一起，那双漆黑夹着点点碎金的眸子似乎下一秒就会冒出火来。
木吒看看身边的金吒，觉察到了不对劲，生怕他再说些什么惹恼了这姜子牙师叔，于是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还用力捏了下，小声提醒道:
“大哥，你说话太重了，稍微注意点……”
“放心吧，你大哥我有分寸。”
轻轻甩开自家二弟那覆着层薄茧的手，金吒再上前几步，径直走到姜子牙跟前，站稳——此时两人之间相距不过十厘米，几乎稍微一动就能碰上，
“恕晚辈冒昧，子牙师叔，还请您听清楚——晚辈与自家弟弟们是来打仗的，是来推翻纣王还天下太平安宁的，不是来充当被您用完就扔的棋子或工具的！”
金吒此话一出，身后的木吒立刻忍不住，一巴掌拍到了自己脸上。
大哥啊你这还叫「有分寸」啊？！
你这语气就已经很不对了啊！
你平时讲话不是挺厉害的吗？！
好吧现在也蛮厉害——从另一个角度来说。
好在，姜子牙对此并没有太介意，但还是稍微提醒了一下这会儿脾气已经有点上来的「金娃子」:
“老夫从未将你们当作工具，也从未想过，只是奉命行事罢了。金娃子，给老夫记着——莫要将你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这第一次，老夫便不与你计较。”
“……”
金吒闻言不语，松开握紧的拳头下意识捻了捻手指——自己方才说话确实是过了一些，分寸把握得稍有偏差，但他确定自己说的话并没有出错。
子牙师叔不把他们当工具，不代表别人不把他们当工具——这个「别人」地位不可能低，只可能越来越高。
不过现在……的确不是该计较的时候。
他们兄弟三人此刻在这军营中，或是在姜子牙面前，其实都还完全处于一种被动的状态，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惹祸上身。
好在这姜子牙气量大，性子缓，刚刚那番话并没有完全激怒他……
还是得小心一点——方才太激动了……差点说了不该说的……这姜子牙师叔……并不值得完全信任……
他背后可是元始天尊……
说什么都不能像方才那般莽撞了……
想到这，金吒松了紧皱的眉头，轻出一口气。
而姜子牙则缓缓站起身，将手中的钓竿一甩，那木质的钓竿竟随着这一动作瞬间节节断裂开来，均匀分为二十一节，形成一条三尺来长的木鞭，仔细瞧瞧还能看出这木鞭上布满了符印，每一节上印着四道，整齐划一。
毫无疑问，金吒和木吒都被这一下惊到了——他们从未见过这师叔使用武器，关于武器，这两兄弟先前也有许多猜测，却没料到竟是这与师叔形影不离的钓鱼竿。
记得当时杨戬也加入了他们的讨论，他也对自己这「第二任师父」的武器没有丝毫头绪，不知这会儿若是在场会露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这条木鞭看着打人就挺疼，何况这上边还布满了符印。金吒练过符，对于符印略懂一些，在看到这些符印的第一眼便认出这是专门克制神的，一时间倒也松了口气。
没事，上边的符印虽大多数针对魂魄，却也是死死咬着「神」这个字眼的，尤其是登上「封神榜」的神，打在普通修行者身上也就等同打在肉身上，魂魄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他们还不是神，被这条木鞭打了也顶多受些皮肉之苦，就他俩的身体素质，单纯硬抗还是能抗他个百八十鞭的。
金吒不怕被打，而另一边天天没事就被自家师父体罚的木吒自然更不怕。姜子牙也料到自己这木鞭唬不了这两兄弟，见他俩的神情均在惊了一下迅速恢复正常之后，他慢慢开口了:
“看样子，你认得这符印。”
“是——晚辈以前修过符，自然认得。”
多少算是冷静了下来，说话间，金吒还顺势将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淡定，
“那些符印对晚辈这等未成神的修行者造不成一点威胁，只是针对神的。所以您这木鞭对晚辈的杀伤力也不会太大——顶多这木头打来有些疼罢了。”
“说得不错。”
“不知，子牙师叔此刻向晚辈展示这木鞭有何用意？晚辈愚昧，还请您有话直说。而若是惩罚，晚辈也不会选择逃避。”
“愚昧？真是谦虚过了头……别以为老夫不知——你这娃娃，精着呢。”
姜子牙轻笑一声，
“你可知这木鞭的名号？”
“……恕晚辈愚昧——晚辈不知。”
“前些日子，师父出关，传老夫前去拜见——这「打神鞭」便是师父在那时传给老夫的，而老夫也是在那时听得了哪吒那娃娃的「一千七百杀劫」和「封神大战」的「引子」一事。”
“……若是师尊当时指派前去收服混元珠的人不是申公豹和太乙师叔，三弟也不会因为意外而恰好在丑时出生，自然不会有这所谓的「一千七百杀劫」。”
金吒思索片刻如此说道，而他身后的木吒也上前几步，接上:
“而若是没有这「一千七百杀劫」，三弟就不满足成为这「封神大战引子」的条件，恐怕也不会被您纳入麾下吧？”
“那可不一定——招兵，老夫最主要看重的自然还是实力。不论是不是在丑时出生，不论是「灵珠」还是「魔丸」，转世投胎为人后都是极罕见而又天赋异禀的可造之材。”
姜子牙如此说道，接着还意味深长地看了金吒一眼，
“不过，金娃子，你管这叫「意外」吗？”
“难道不是吗？”
金吒闻言难得没礼貌地翻了个白眼，
“这不是「意外」还能是什么？”
“不是「意外」，是「天意」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天？命？”
这话让金吒微皱了下眉头，回身看向木吒，却见后者也是差不多的疑惑神态，好看的眉绞在一起，表示——「我也不清楚」。
所以重心还是得移回到姜子牙这师叔身上:
“那么……师叔您的意思是——申公豹设计让太乙师叔错过时辰，盗取灵珠，在丑时投胎魔丸……这……难道不是他有意为之？这也是天意？也是三弟的命？”
“申公豹？他当时，或许都未曾料到「丑时出生」这一问题——你们李家，或者说你们的父亲，原本就是命定之人，他儿子自然也是。”
“可为什么……”
听到这木吒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姜子牙这番话好像就是在说「哪吒变成这样全部都是不可避免的，就算申公豹不捣乱也不可避免，再小心也不可避免，哪吒注定逃不掉此劫」……
什么「天意」，什么「命中注定」……
这不就把吒儿之前的人生都定死了吗？！
都是设计好的吗？！
那吒儿今后的人生也……
开什么玩笑……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算是神……就算是仙……
也没资格去设计引导别人的人生！
木吒咬牙刚想接着说些什么，却立刻被金吒抢过了话头:
“可为什么非得是三弟？非得是哪吒？！”
“这是「命」……”
“别人不行吗？为什么非得是三弟的「命」？大不了不要三弟是什么灵珠魔丸转世了！让他像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和我们一起在这昆仑山上修行，不行吗？！这样……这样不是最好了吗？！”
“对啊——如果吒儿不是「灵珠」也不是「魔丸」，那之前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吒儿也只是一个和我们一样的普通孩子。”
“没有如果，老夫说了——那是「命」。任何人都逃脱不了命运，包括你们两兄弟——别忘了你们也是李家太子。”
“……”
“陈塘关李家李靖之子，命里注定都不平凡。学习仙术，成为昆仑山的弟子，参与「封神大战」……你们，已经走在这条路上，无法回头了——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又如何在这里关心哪吒的。”
“……”
姜子牙这慢慢悠悠的话语一时间让金吒木吒这两兄弟都陷入了沉默。
我们的命……对……
一开始都没发觉——毕竟，跟着「命」所指定的方向去走，真的太轻松了。而那「方向」又恰好处于那所谓的「正道」上，顺风顺水无人诟病，自然不会有反抗的念头……
啧……这样一想，就感觉被下了套……
而且还是结结实实踩上的那种！
嘁……开什么玩笑……
不管怎么说……坑我可以，弄我可以……
就是不允许你打我弟弟们的主意！
不得不说，金吒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他被太乙真人从昆仑山上叫下来的时候，只晓得自己多了个弟弟，而且之前受伤了还不太老实才要动用他这个大哥的，哪知道，竟然还隐藏了这么多连太乙真人都不太清楚的内幕。
「命」？
这所谓的「命」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明……明明发生了这么多事……一句“这是命”就能够全都略过吗？！
既然如此……
那这「命」又是谁定的？是「天」吗？
如果是这天……
「天庭」不就是「天」吗？！
这难道不是「天」故意下的套吗？！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啧……”
金吒一时气结，越想越气，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又狠狠攥起了拳头，牙关也咬得紧紧的。
他明白这不能怪太乙真人——毕竟他是不可能想到，自己所认为的一切「失误」，不论是喝酒也好错过时间也好，都很有可能是已经被设计好的。
不过……
既然是已经被设计好的……既然是「命」……
那么……
“那么子牙师叔，那您可否告诉晚辈——吒儿接下来的「命」又是什么？”
为了了解关于哪吒这「命」更多的事，同时也是为了让姜子牙把注意力从已经男一块克制自己此刻情绪的金吒身上移开，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木吒开口问道。
但不出兄弟俩所料，姜子牙摇摇头，缓缓道:
“这是天机，不可泄露。”
金吒与木吒对视一眼，接着两人双双抱拳，冲着姜子牙异口同声道了句“……多谢师叔——晚辈告退”便转身直接走人。
望着那两兄弟离去的背影，姜子牙收了手中的打神鞭，将其重新化为那一杆长长的钓鱼竿，接着转身重新在河边盘腿坐下。
虽说是「命」，但还有「运」。
命运命运，运势可变，但命中却是注定。
要想改变命运哪有那么容易？运势始终拗不过命定，那可不是吼两声就能解决的问题。
人生在世，不是什么都能由人自己决定的，人实在太弱小了，就算修行者也一样……很多时候，人都身不由己，都不得不去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做一些自己不想做却又必须要做的事。
那是「规矩」，是「规则」，是必须要遵守的东西。
无视规则的，不是「英雄」，而是「怪物」。
真正的「怪物」。
「我命由我不由天」，远没有说的那么容易。
想要斗过命，必先斗过天啊……
你们……有这个能耐吗？
轻轻叹了一口气，姜子牙放下钓鱼竿，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在身前的地面上缓缓展开——那竹简上并没有任何内容，是空的，一片片竹片被红黄编织的三股绳串得平整异常，光滑整洁，唯有标题的地方被写上了三个大字:
「封神榜」。
其实，姜子牙对那李家两兄弟也还是有所隐瞒的——不能说是隐瞒，毕竟他们也没细问。
是很经典的「不问不答」。
那日，他被元始天尊传唤过去后，不仅得了这「打神鞭」，还得了能够将修行者甚至凡人封神的「封神榜」。
若是只有「打神鞭」，其实是没什么用的，对于姜子牙来说不过是多了件不大好使的兵器，但若是有这「封神榜」为辅，那「打神鞭」的作用可就给真正发挥出来了。
「打神鞭」，顾名思义，专门克制在这「封神榜」榜上有名的神。「封神榜」压制他们的魂魄，使他们不得不听命于天庭，「打神鞭」则能惩罚他们，甚至还可以直接将他们击打得魂飞魄散。
这对肉身已毁只剩魂魄的修行者有奇效，可若那修行者肉身尚存，那么「封神榜」对其的压制效果便会减弱许多。
但配上「打神鞭」倒也够用了。
看着面前摊开的这空荡荡的竹简，姜子牙又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了句“莫要怪老夫，这是师父的意思”便从怀里摸索出一支早已染了墨的毛笔，稍微浸了浸河水润湿笔尖后缓缓在这竹简上写下了第一个名字——「李哪吒」。
就在「吒」字完成的那一刻，去运送粮草回来的杨戬正好来找姜子牙准备询问关于接下来事项，只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名字，惊得他连招呼都忘了打，直接大声问道:
“师父，哪吒他是犯什么错了吗？为何要记上名字？”
“？！”
姜子牙明显是被这一声惊到了，手一抖差点拿不住笔——最终好歹是稳住揣回怀里了，缓缓卷好「封神榜」，他慢悠悠地开口，
“二郎，你回来得还挺快啊——招呼也不知道打，是想看为师笑话吗？”
“不……我只是……感觉有些惊讶罢了。”
“为师这是顺了师父的意思，将哪吒那娃娃提前封神了。”
“提前封神？！”
杨戬愣了半晌——他怎么也没料到，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竹简竟然就是只在传闻中听过的「封神榜」，
“可……提前封神不会出什么岔子吗？”
“提前封神能够压制哪吒体内的魔丸，这对他来说应是件好事——不过，由于这娃娃肉身尚在，想要完全压制那魔丸，还需一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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