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金吒和敖丙所料,就在金吒一人回到那旧庙后边的营地与其他人碰面后,见不着敖丙的哪吒果然瞬间炸毛,一下就凑到了金吒面前,嚷道:
“大哥!你怎么一个人?!”
“敖丙呢?!”
“那家伙是不是又管自己跑了?!”
“说话啊大哥!你在干嘛啊?!”
“大哥你到底什么意思?!”
“大哥!”
“……”
面对哪吒那连珠炮似的询问,金吒淡定地均选择沉默,还偏着个头不去看哪吒,眼睛反而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背对着他们的姜子牙那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兴许是在想方才那不安的感觉和那所谓「封神大战」的真面目吧?
以及要不要去找姜子牙当面问个清楚。
刚刚因为敖丙而突然想到了自己手上有的一些关于这「封神大战」的信息和内幕,不过都是些小道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从和敖丙分别起就在脑中不断回忆比对这些信息,金吒一时半会儿竟没回过神。
没回过神的结果,是下意识的沉默,也就是不说话。
而在哪吒眼中,不说话,那便是默认了。
“啧……”
哪吒十分不爽地呲了一下牙,提起火尖枪,抓着已经放大为盆口大小的乾坤圈,蹬上风火轮就要往外跑,嘴里还大声嚷着“看小爷这次不把他给抓回来”。
这一下着实将金吒喊的迅速回了神,他连忙抬手去拦,道:
“三弟!还是别去了。”
“大哥你干什么?!晚了敖丙那家伙就跑没影儿了——他太能躲了!小爷必须第一时间找到他!让开!”
“不让。”
“让开!”
“我说了,不让!你不要闹了,三弟——有些人强留是留不住的,你越是拉他,他反倒离你越远……别耍脾气了,稍微乖一点不行吗?”
一把抵住哪吒冲上来的身子,金吒手腕一转,用巧力轻轻将他推了回去,哪吒后退几步便站稳了身子,一双好看的凤眼死死瞪着金吒,内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李金吒!给小爷让开!别拦着小爷我!”
他这么怒吼着,咬牙切齿,仿佛随时要和自家大哥打起来。木吒和杨戬在一旁看着,有点着急,哮天犬也在杨戬脚边焦急地绕来绕去,还时不时“汪汪”两声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这两人一犬都想帮忙,却又一时间不晓得该干什么,几乎就打算一人去抱一个了。
然而此刻的金吒看起来却冷静得不行,头也没回,直接冲他们摆摆手,表示自己没问题。
呃……真的没问题吗?
木吒表示怀疑。
虽然大哥现在难得严肃,可……
感觉吒儿都要气疯了啊……居然直接喊自家大哥的全名……不过,这还不是重点,现在最要命的是……
他眼睛的颜色都要散了啊!
好像太乙师叔和爹娘都提过这种情况……
这是要入魔了吧?!
乾坤圈放大变成武器就锁不住他了?!
看看一脸镇定的金吒又看看愤怒到几乎要入魔暴走的哪吒,木吒顿时有点慌了,一句“大哥你不要刺激他啊”还没说出口,就被金吒缓缓抢过了话头:
“我为什么要让开——你去抓那小龙,不就是想把事情问清楚吗?你抓不到他的,就算抓到了,他也绝对不会和你提这些。”
“你管我!小爷我自有办法!”
“我是你大哥,我当然要管你——李哪吒,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这一声哪吒几乎从没听过的属于自己的全名成功将他从入魔边缘拉了回来,他那已微微泛白的双眸瞬间恢复正常,变得漆黑深邃,瞳孔外围还夹了圈火红。
这会儿,魔气是勉强压住了,可哪吒的火气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消下去的?他紧紧握了下自己手中的火尖枪,枪尖一转直指金吒的鼻尖,然而金吒不为所动,甚至连脑袋都没有摆一下:
“不是我说你,李哪吒,你就这么死脑筋?这种事情,非要去问当事人(龙)?你不觉得,这是在揭他的伤疤吗?这般口无遮拦,你不心疼他,我还心疼他呢!”
金吒这番话惊到了哪吒,手中的火尖枪虽说还未放下,但语气却是隐约软了下来,眼睛也瞟向一边不再看金吒:
“我……小爷我……小爷我只是想帮他!”
“帮人这么帮的?现在的你能帮到他什么?二弟方才跟你讲的你都忘了?现在最好的方法是什么你忘了?”
“我没忘!只是……只是我不想干看着!什么都能帮!只要他告诉小爷我怎么做!只要告诉我,就一定可以……”
“「怎么做」?那条小龙,哪里知道该「怎么做」——他若是知道,也不用让自己那么辛苦了。三弟你还没看出来吗?他啊,只会问「为什么」。”
轻声打断哪吒的话,金吒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眼前火尖枪,将那灿金还描着繁复花纹的枪尖拨到一边,自己则缓缓走上前,
“说真的,三弟,你也该学着多问问——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与其在这里和我,和现在已经回到龙宫去的敖丙较劲,不如尽快封神,去到天庭,去问问那里的人——龙族,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
此话一出,别说哪吒,就连一旁的木吒和杨戬都愣了半晌,不远处垂钓的姜子牙闻言也下意识抖了抖自己手中的鱼竿,但并未转过身。
“他们知道的,肯定远比龙族的人多,到时就看你能不能撬开他们的嘴了。”
凑在哪吒耳边,金吒如此说道,
“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姜子牙师叔这里建功立业,好尽快封神登天,见到天庭的人——在这之前,我不建议你硬闯,天庭现在的确是没什么人了,可总有几个厉害的守在那。”
“嘁……厉害的?能有多厉害?小爷我还会怕他们?!”
“你不怕,我怕——你的「魔丸」身份还没有被承认,一旦上去就会被发现被攻击,万一提前折在那里,可就亏大了不是吗?”
说话时,金吒面不改色,语气和神态都恢复成了一如既往的温柔及少有的严肃,说到后边还下意识转头看了木吒一眼,
“若你出事了,那我和二弟千里迢迢从昆仑山上下来的意义又是什么?我们都很喜欢你这个弟弟。记着,你的命,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虽然你现在是莲花莲藕化身,不老不死,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明白吗?”
“……”
出乎哪吒预料,自家大哥——金吒竟然直接说出了「会怕」这样的话语,着实叫哪吒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晓得这大哥的「怕」,根源竟来自于他。
会怕,只是会怕他这个三弟受伤甚至送命。
也是怕他这个大哥来不及或者保护不了弟弟。
道理哪吒都反应过来了,可,可就这么直接说出来……
就……不觉得臊吗?
怎么能说出口……
就连「很喜欢你这个弟弟」这种话都能如此平稳坦然地说出口,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甚至表情和语气都不带变的……
哪吒自己都感觉有些害臊了,他缓缓放下火尖枪,别过头,不让金吒看到自己的脸,站在原地沉默了半天才慢慢嘟囔出一句“……嘁……真是麻烦……”。
至此,这兄弟二人的架算是吵完了。
看戏(bu)的众人至此才总算是松了口气,哪吒反倒有些别扭起来,重把乾坤圈收缩为手环戴在自己右手腕上,他转过身,吞吞吐吐道:
“那……那可说好了——等小爷我那什么……「封神登天」,去到天庭。到那时候,就算小爷想揍那群老家伙……或者揍敖丙……你也不准拦小爷啊!”
“好啊——不光不拦,到时候大哥还会帮你一起揍。”
金吒闻言笑笑,说话的同时还伸手rua了下哪吒的脑袋——那头微微扬起的细软黑发真的非常好摸,软乎乎暖洋洋的,有时候甚至……
还有点烫手。
在与家里通过信儿,和太乙真人确认了一些注意事项后,李家三兄弟算是正式加入姜子牙麾下了。
哪吒其实还是有点不适应的——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人待在家里,虽然孤独却也算是随心所欲,时不时跑出门做个恶作剧什么的也没人能拦他。
可在这军队里好像就不一样了。
尽管姜子牙性格这么慢悠悠,可这军队里还是有规矩的,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哪吒适应不来,又因体质法器什么的都超出常人甚至其他修行者一大截,姜子牙便像对待杨戬那般与他约法三章,规定了绝对不能逾越而哪吒本人也懒得去理睬的几件事,接着也就随他去了。
说实在的,除去那些规矩,哪吒在这军营里倒也算过得快活。
然而,在军营里,哪吒与其他人都是朝夕相处的,身上的魔气自然掩盖不住。那些来自昆仑山的修行者们不是傻子,就算姜子牙什么也不说,心里也都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再加上哪吒扛雷劫那天的动静实在是太大,虽说雷劫的中心是陈塘关,可就连昆仑山也受了些影响。
想起这一点的些许修行者自然是将其与那满身魔气的哪吒联系到了一起。
他们还不知道「魔丸」为何物,他们只知道,新加入的李家三兄弟,其中最小的那个孩子十分不一般。如此纯正的魔气不是一般妖物所能拥有,而正是这纯净得过了头的魔气,反倒让哪吒在众修行者中脱离了「妖怪」这一身份。
不是妖怪,是比妖怪还要强大许多的存在。
哪吒平日里与他们一时兴起的对练更是让那些修行者确认了这一点。
金吒他们自然也发觉了,不免有些担心,私下找到姜子牙 ,希望能多少解决这个问题。
“还是尽早为这娃娃正名吧——老夫不说,师父也迟早会知道。不过他既已挺过天雷,想必师父不会多说什么。”
“兴许那灵珠投胎而成的龙娃娃才是处境最危险的,别让旁人知晓了。”
当时姜子牙是这么说的——他只能保证自己不外传,却管不了军营里那么多人的嘴。
就像当年哪吒刚出世时,殷夫人明令禁止在陈塘关内不得提起「魔丸」二字,却还是不免有些打着擦边球的闲言碎语,让人烦不胜烦。
不过没多久,军营里就消停了。
营里的修行者大多还是很友好的,也是很明事理的。
哪吒他到底还是那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的徒弟。法器众多实力强劲,年纪又小,着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有这样一个潜力股的加入,旁的人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仅因为那身魔气排挤他?
同时,在姜子牙这不大的军营中,哪吒还交到了新的朋友。除去那个经常惹得自家大哥一言不合就炸毛的杨戬,他还熟识了一个蓝面红发的少年。
那少年长相一般甚至还有些凶悍,身量高大健壮,背上生了一对巨大的深色翅翼,十分强壮有力,据说是代表了「风」与「雷」。
少年名为「雷震子」,是南山玉柱洞云中子的徒弟,也是周文王——姬昌的养子。
这雷震子虽长相凶悍,性格却是一等一的好,许是随了自家师父。第一次碰面就领着李家三兄弟熟悉军营,见哪吒一直盯着自己的翅膀也不恼,还轻轻扇动两下示意哪吒可以摸摸。
不过,那翅膀的手感可不咋滴,深色的羽毛硬得很还毛毛刺刺,可扎人。
这是哪吒当初摸了雷震子翅膀后的第一想法,第二想法就是有点想烤了——毕竟这么健壮巨大的翅膀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着的。
“三弟,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快把你手上的火灭掉……”
金吒当时是这么说的。
虽然事实证明,在后来斩妖除魔时,这样大的翅膀真是多了去了,只是那些妖怪都不似雷震子这般友好,还给他摸羽毛。
总的来说,哪吒还是挺喜欢这个新朋友的,性子很好还有点憨,平日里讲话却是金吒那般文绉绉的,让人听着也不反感。
不过……
如果他能少讲点大道理就更好了……
简直比爹娘还能讲……
简直比大哥二哥还能讲……
简直比敖丙还能讲……
哪吒有点头疼——他生性如此,戾气重还有点(?)冲动,虽说也没有听不进旁人的话,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都这样,一个接一个,不头疼,就怪了。
但头疼归头疼,既然是朋友也是战友,哪吒也不想和他计较太多,大不了就和对付先前和他说大道理的那些人一样——不听就是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过得比较快了。
哪吒加入姜子牙麾下这事儿,就像一个事件的催化剂,没多久哪吒便在一次对敌方的试探时失手斩杀了一只小妖,以「助周伐商」为背景的「封神大战」,也自此正式开始。
金吒和木吒也就此发觉了不对劲。
因为太乙真人的告诫,金吒和木吒一直都是和哪吒一起行动的,整个军营,对待妖物之类也则是能放就放,有隐患的就抓起来,根本没有下杀手。
可偏偏就在姜子牙指定哪吒单独行动时,出岔子了。
太乙真人所说的「一千七百杀劫」,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开始确实是怕哪吒不够厉害,应付不了这玩意儿,但现在,只是稍微细想了一下,就完全不怕了。
毕竟,还有更让人担忧的地方。
在魔丸和灵珠还未分开时,就一直是魔丸在主导混元珠的攻击行为,但即使是这样,魔丸的「恶」也没有更甚——混元珠只是贪于那天地间的灵气,杀生这等事,并未做过。
而这灵气是天地间的造化,不论是直接吸食灵气的混元珠还是这天下的修行者,他们每一个都盗去了这天地造化,这导致了天地与人的不平衡,「杀劫」应运而生,斩断一切因果,这天地间的所有修行者,便皆是应劫之人。
需要归还这造化,使天地重归平静,唯一的方法便是让修道者肉身陨落,那生前修炼所得自会主动散入天地间,待补上天地造化被盗去的这一缺口,「杀劫」才算停止。
至于是自杀还是杀别人,想必每个修行者心里都已经有了答案。
而魔丸转生拥有「一千七百杀劫」的哪吒,则是这次「封神大战」中最好的杀戮机器。
混元珠从未杀生,是因为它不知道杀生会发生什么。然而,当它知道杀生能使天地间灵气更为充沛,让它能够吸食得更痛快时……
它还能停下来吗?
更何况……哪吒现在还是主导「恶」的魔丸。
金吒感觉很不安,从想到「封神大战」的引子开始就有这种感觉了,现在木吒也是——他们都觉得,事情绝对没有像现在露出来的那么简单。
他之前也找姜子牙问过这档子事,问过这「封神大战」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到底什么是「引子」。得到的答复却和之前杨戬问时一样——只是多了那么几个字。
或许,灵珠被盗,魔丸在丑时转生,本就不是一次单纯的,属于龙族和申公豹插手的意外。
太乙真人在灵珠投胎时是掐好了时辰的——在丑时之前。若是丑时出生,不论是灵珠还是魔丸,都将经历那一千七百杀劫。
反之,若是在丑时之前或超过丑时,那都不会出大问题。
申公豹所做的一切都巧得过分。
再者,元始天尊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徒弟的心思吗?
何况,昆仑山那么多弟子,他为何偏偏指派了太乙真人和唯一的妖族——申公豹去收服那混元珠?明明还有更厉害的……
比如杨戬的师父——玉鼎真人。
指派唯一的妖族申公豹与喜爱喝酒的太乙真人一起,是不是故意的?万一魔丸降生那天,太乙真人没有及时祭出乾坤圈压制魔丸,那「封神大战」……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在那个时候,魔丸就已经能大开杀戒了。
杀完了再被三年后的天雷摧毁?
“姜子牙师叔——你什么意思?”
“让吒儿独自行动……是师祖(元始天尊)要求你这么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