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局卷 心慈手软

为莲心嗟叹了一回，丹福又向青桐确认了定下的晚膳单子，告罪一声便转身出了门往小厨房去准备。

西次间里只剩下青桐和弦心二人。

弦心低垂着头，神色难明。青桐瞧着她鬓边仍旧凌乱的发丝，柔声问道：“衣裳倒换了，头发怎的不重新挽过。即便只是抿上一抿，看着也总归清爽体面些。”适才莲心淌的血几乎染红了弦心半边肩膀，连青桐瞧着都觉得触目惊心。后来又一路扶抱着莲心送进了西稍间去，拉扯间连额发都被汗水洇湿，那身衣裳就更不能看了。

“主儿——”弦心听着这般柔声细语，强撑着的心神陡然放松了下来，她喉咙里像是坠了一个秤砣，要砸到胸腔里去压碎了心脉脏腑，她哽咽道：“莲心醒来的时候，怎么都不肯再休息，非要强撑着听到皇上是怎么处置王钦的。奴婢明白她的心思，也不好狠劝，只能陪着她等着。后来传来了消息，我告诉莲心，皇上赐了王钦贴加官之刑。可听到这个消息，她却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眼里蓄着泪却流不出来，嘴张开了却发不出声响......等到真正反应过来了，却是又哭又笑，十足像是被逼疯了的模样......奴婢心里实在堵得慌。”

青桐沉默。弦心在难受些什么，她很清楚。

弦心和莲心是同一年被选入的内务府、又是同一年被派去了当年的宝亲王府、如今的潜邸里当差，在富察氏与自己势同水火的多年争斗里还能留存着的情分，可见是不浅的旧谊了。不提多年知交相识落了个这样悲哀难堪的局面，单单只是见到一个绮年玉貌的姑娘家变得如此情状，一是恻隐之心不忍，二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心绪不宁难以平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但这件事并非弦心想不明白原委，而是想明白了却还是过不去心底那道坎，故而青桐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任凭弦心自己熬过去。

青桐只能道：“人活一世，苦乐都是自己个儿的，你若心里委实不好受，那正好本宫这里有一桩能教你解气的差事要交给你去办。”

话虽如此说，但弦心一听便知道必是有正事要做，忙整肃了神色道：“请主儿吩咐。”

青桐见状，微微点头，道：“你等会儿去御膳房问一问咱们安排进去的人，永和宫那里开始要鱼虾了没有？要是用了那玩意儿做菜，又用了多久？永和宫遇喜之后，用的那把勺子又握在哪个人手里？一一都去问清楚了。”

弦心一惊，旋即恍然：“主儿是说，您有孕之时，那使到咱们宫里来的腌臜手段被幕后黑手故技重施到玫贵人身上去了？！”

青桐点了点头，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虽说这手段没在本宫身上起效，本宫也已经生下了贵子，可指不定对方心思阴毒就要弄险。本宫现在可不能让玫贵人的胎出事。”

弦心疑惑道：“主儿？”

青桐轻声先将前事道来，解惑道：“皇上适才盛怒之下夺了皇后的宫权，命本宫协理六宫事务。”而要是正巧在自己执掌宫务的这段时间里，玫贵人的龙胎出了事情，那自个儿的乐子可就大了！

“奴婢明白了。一会儿就悄悄地寻个机会去问。”

青桐摇头，嘱咐道：“不，要光明正大地去，就说是本宫要寻个手艺最好的御厨做一桌清点来为四阿哥酬神压惊。还有，即便是自己人也千万别露了口风，旁敲侧击地问。本宫只不过是不想一头雾水平白背个黑锅，别到时候真出了事情反倒因今日行止鬼祟徒惹嫌疑。”

“是。主儿思虑地周全”弦心点头应下，又连忙躬身福礼道：“奴婢恭喜主儿。”

“没什么喜的。”青桐却是摆了摆手示意弦心直起身来，道：“帮人收拾干净场面，扫尾的活计罢了。说出去，难道很风光吗？”

“主儿这却想岔了。”弦心却驳了这么一句，她下意识地望了望左右后，对着青桐低声道：“主儿从前就说过，咱们同长春宫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那便好比战场之上两军交战，要非分个你死我活来不可的。而今次这般局面，显见是咱们胜了。也只有胜利者才有清扫战场、盘点战果的权利，至于输家——”她撇了撇嘴，道：“怕是面子、里子全都丢了个干净。而您此时握住了宫权，也正好将她逼入穷巷。即便不能就此一劳永逸，也要教她知道惧怕，别再一天到晚地盯着咱们宫里，闹得不得安生。这时候，您可万不能心慈手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