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行风险些被她迷惑。
方才有那么一瞬,他只觉仿佛吻住的,还是十来岁的青涩少女。
那一幕的情景,却比任何一次的无谓纠缠还要深刻。
鹿行风她早已是一个孩子的娘亲了!
心情异常纷乱,毫无章法,他似是要给自己定下心神,暗自喃喃。
离大婚之日,已经越来越近。
自从那日出了宫,你再也没踏出过自家院子的那扇大门。太后皇后不给你动摇的机会,看来你也只能死了心。
吴家对于双喜之事,颇为微词,吴洪洲嫁女儿,是想要最大的排场,哪里容得下同一日再接近一名小妾?!
要不是太后同吴洪洲说过你绝不会耽误谨言入府的良辰吉时,更不过是从侧门进府,吴洪洲也只能点头答应。
追风爷。
追风从门外走进,行礼之后,将手中的厚重册子,放置在鹿行风桌中央。
追风王府宴客的名单刚拟好,属下送来给王爷审核。
鹿行风放着吧。
他站起身来,转过脸去,望向窗外的风景,心不在焉。
追风太子与太子妃一道去了行宫入住游玩,约莫要半月之后才会回宫,特意提前派人送来了喜礼。
鹿行风追风。
他的神色不变,依旧观赏庭院中百花争艳,绿草幽幽,如今正是大好时节,春日的微凉,换成初夏的暖耀。
追风属下在。
鹿行风那里没有动静?
他侧过俊颜,阳光照亮他俊美的五官,却让人难以亲近的高高在上,淡淡问了句。原本以为你会有更激烈的反应,即便不是寻死觅活,也不该如此死寂。
暴风雨前的宁静祥和,才让人更担心。
追风是,王爷。
他更觉诧异,即便塞外数年磨光了你的棱角,却也不会甘心坐以待毙。
鹿行风不会偷偷出了京吧?
追风应该不会。今早郡主的贴身丫鬟还出府去,去城西找了个大夫,匆匆忙忙又回去了。
闻到此处,他微微蹙眉,想来你的身子确是纤瘦虚弱,上回在宫里看到便是如此,难道病情反复,还未彻底痊愈?!
还是…把生病当成幌子,推脱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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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马背上跃下,眼前的庭院是第一回亲自来访,大门是虚掩着的,他一推,庭院就已然入了他的视线。比起以前的郡王府,这座庭院实在太狭小普通。
鹿行风从大厅中穿堂而过,眼前有几个厅室,有一个房间开着门,不多久,一名紫衣丫鬟领着大夫走了出来。
他身子一侧,隔着高大的圆柱,不露声色地观望。
雪儿大夫,麻烦你开最好的最快的药,这样折腾下去,孩子可吃不消啊。
丫鬟看起来很着急。
大夫那是自然,这病可不能拖下去,只是其中有一味药,京城几个药铺都断了货,要去搜罗出来,可少不了三五日。
雪儿那可怎么办呢?
杨槿宁怎么回事?雪儿你还不带大夫去开药?
你见雪儿还在庭院,言语之间,不禁有些淡淡恼怒。
杨槿宁大夫你尽管去,哪怕药材再贵,也绝不会少你一分一毫。
你转过脸,淡淡说了句。
大夫倒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
叹了口气,大夫将实情详详细细说了出来。
大夫龙藤果产自云南,前两年京城倒是多,如今新药还未采收,陈年的也找不到,要费一些功夫,再等个几日,总也可以调到几两。
杨槿宁孩子高烧不退,不比成人,几日几夜可如何挺过去?
你的眉头紧皱成一团,念儿出生一年多来,鲜少生过病,这回真叫你乱了阵脚。
杨槿宁大夫您先去京城其他铺子问问看,无论多昂贵,也烦请您帮这个忙。
你从袖口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转身放入雪儿手心,万般叮咛。
杨槿宁雪儿,你也跟去,别心疼银子。
送走了大夫与雪儿,你再度走入屋子,殊不知鹿行风也在身后安静随行,脚步停留在门口。
屋中光照还好,他不难看清屋内简朴的摆设,跟一般女子的闺房相比,这儿更像是落脚的归宿而已。
你俯身,坐在摇篮之外,焦急望着摇篮中的孩子,一手握住孩子的小手,心急如焚,慌作一团,落下热泪来。
猝然耳边传来稳步走近的脚步声,你蓦地抬起眼眸,却不曾想过会见到他。
他面无表情,只是看着你泪眼婆娑的凄楚,这是他第一回不曾怀疑你,那实在不像是矫揉造作。
长睫毛之下的黑眸之内,满满当当全是波光水雾,在他面前多难堪多痛苦甚至大病一场全然无助的时候,你都不曾掉下眼泪。但如今,你的念儿生了病,实在是难以压下内心的着急和慌乱。
你的脆弱,就这样毫无掩饰地呈现在他的眼下。
任凭再怎么想赶他走,但别于身份,你还是只能扶着摇篮边缘,站起身来,要给他行跪礼。
他探出手来,阻止你行礼,只是冷冷说了句。
鹿行风明早之前,本王会派人把龙藤果送上门。
你闻言微怔,无论他跟自己有多少争端,但此刻,你自然是感激他的。毕竟他身为一朝王爷,手边的人脉力量,都胜过你孑然一身太多太多。
心底涌上一股热流,无论他伤害过你多少回,你如今却愿意虔诚为他下跪。
只因他在你最仓皇失措的时候,可以帮你一把,帮念儿一把,帮你们一家解决燃眉之急。
他睇着你动容的眼眸,自然察觉得到你无法言语的感动和欣喜。
空气像是适时停滞了流动,你只是安静地坐着,他沉默不语,彼此都找不到话语来交谈。
你说服自己平静下来,掏出一块白色丝帕擦拭男孩额头上的汗珠,紧锁的眉峰始终未曾舒展开来。
鹿行风叫什么名字?
鹿行风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说实话,这孩子样貌轮廓生的很好,兴许是跟娘亲长得相似,才不曾长得丑陋。他不冷不淡地开了口,似乎不过随口提及。
杨槿宁杨念。
你柔声回应,不曾察觉他的眼波一沉。
那个男人,姓氏为杨?
他的眼底染上了几分怒意,还不等他开口,这时男孩睁开眼睛来。他惊觉,那双眼与你,有八九分相似。
他突地不想再逗留片刻,转身离开。你放下手边的手帕,眼神黯然,朝前走了两小步。
杨槿宁王爷 您要走了么?
他将这句话,当成是挽留,停下步伐,稍稍侧过脸也不知在等待什么。
杨槿宁多谢王爷雪中送炭,这般的恩德,慎宁无以为报……
你默默垂下眼眸,黑发无声划过肩头,垂在胸前。无声无息的娴静,居然暖热了人心。
鹿行风你自然可以回报本王。
他收回了目光,再度转过脸去,直直望着眼前的天空,薄唇边只溢出四个字。
鹿行风只要你想。
你呆在原地,视线锁住他越来越远的挺拔身影,胸口一片炽燃。仿佛要将麻木的身体,都烫出一个大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