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你垂着眼，不知何时，眼底早已一片濡湿，嗓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杨槿宁慎宁不想一错再错了，求老祖宗成全。

皇太后哀家成全你，谁来成全整个皇室的面子？

皇太后这宫里有谁不知，哀家早就答应了行风？

皇太后蓦地一拍桌案，眼底染上微怒。

若你还是不肯点头，便是跟皇家王族，跟太后王爷过不去了。

这样的重罪，你担不起。

弟弟和念儿，更担不起。

皇太后皱着眉头，望着你，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字字深入人心。

皇太后哀家真是想不通，你小时候看了行风那么多年。

皇太后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你可以成为他的枕边人，怎么竟不情愿了？

杨槿宁我跟李大人，有缘无分。

你咽下满满酸涩，吐出最真心的话。

杨槿宁若是在王府内过了一夜让太后娘娘为难，我自然不会恬不知耻要娘娘履行一开始的约定。哪怕这辈子在京城孤身一人，也不会答应嫁给王爷的。

皇太后眼底骤然转沉，冷冷问了句：

皇太后你在想什么？

杨槿宁会离开的。

皇太后什么？

杨槿宁慎宁会带着孩子、弟弟，一道去别的地方生活，不会再困扰任何人。

杨槿宁如果可以，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更可以，再也不回来——京城，皇宫，都是吃人的地方。

皇太后看穿你的心思，慈善面目渐渐敛去温和亲切，已然幻化为高位者的难以亲近揣摩。

她冷哼一声，全然不予置同

皇太后你想让皇室为你一人，背负上刻薄的名声？

你咬紧牙关。你明明可以抛弃太后施舍的所有虚名繁华，只求一条退路。

但哪怕什么都不带走，远走高飞竟也成为奢想。

只因你的命运，是捏在他们手中。

荣澜娘娘，王爷来了。

听到姑姑通报的声音，你不觉双手一紧，背脊上爬上阵阵寒意，如临大敌。

原本最喜爱的男子，居然有朝一日，会成为让你最惧怕的人。

现实，还真可笑，真可悲。

你不敢抬眼去看他，碍于身份卑微，只能主动站起，朝着他欠了个身。

皇太后慎宁来了才一盏茶的功夫，你就进宫了，两人还真是心有灵犀。

皇太后笑着说道，只是这般的玩笑话，你听了更觉讽刺，挤出的笑意，也是万分苦涩。

鹿行风为何进宫？想要跟太后倒什么苦水？

只是另一人也完全不领情，大步走向你，冷眼相逼，不给你喘气的机会。

“不过是觉得妾的地位，太过轻贱，年少的她，不止一次在同伴面前炫耀她想要的那个位置——她要当的，是王妃。”

他如是想。

他怎么可能不了解慎宁，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算计什么？！

见你沉默不语，他更加盛怒，一把攫住你的肩头，突然施加的大力，让你痛得都忘了呼吸。

皇太后行风！快放手，你吓着慎宁了。

他猝然松开了手，你费力支撑在茶几上，察觉得到泪水已然快要溢出胸膛，却最终还是生生咽下。

你不想用眼泪，在他们面前证明自己的凄惨。

杨槿宁王爷，我留在边外数年，为何你就不愿相信，当年的慎宁早已悔过自新？

你说的平静，但悲苦的味道，却在这一刻，瞬间弥漫周遭，压抑得人一阵心揪。

闻言，他俊美的面容上，只有嗤之以鼻的不屑和蔑视。

鹿行风你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悔过？

杨槿宁王爷觉得容易吗？我怎么觉得很辛苦，很不易呢？

无数个日夜，你都在后悔。那些……只剩下自己知晓。

皇太后慎宁，你闹够了吧。

皇太后斥责一句，她可以给你牵线却反对你成为行风身边的女子，正是因为她的满心怨怼。

当年那件事，太后怎么会不留半点恨意？留着你去伺候行风，恐怕再无宁日，她显然也是不愿的。

皇太后行风执意要娶你进门，不怕坏了宫里的规矩，已经对你仁至义尽。

好一个仁至义尽！

皇太后只要你跟着行风好好的，往后什么没有？

除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他能给你什么？！

年少时刻至少还有你一头热的柴火发光发热，如今成长为人的你们，却已经成了一堆熄灭的柴薪——连看到彼此的眼神，都是冷的。你又能给他什么？

连过去的感情，你都给不了了。

他冷冷望着你，你沉默着，仿佛早已神游天外。

他从未像是此刻觉得你那么遥不可及。

他突地不清楚，是否要相信，你已经改过自新。

他也不确定，是否要怀疑，以往的慎宁，早已灰飞烟灭。

皇太后你们都回去吧。行风，慎宁那边没什么可以做主的人，你就按照礼官说的去准备。

皇太后的嘱咐，似乎也藏有深意。

鹿行风自然不会委屈了她。

他瞥了瞥你的脸，淡淡回了句，字里含情，听来却万分敷衍。

你们默默走出了润央宫。他走的很快，不难与你拉开一段距离。

经过后花园的时候，你抬起眼眸，视线划过眼前那片桃花林。

桃花始盛开，粉色的花瓣被风吹拂，飘飘洒洒随风起舞，就像是下了一场花雨。

花雨拂过你的面颊，漾过你的眼底，飘落你的肩头，徜徉你的发间…你放慢了步伐，猝然像是步入一座迷宫。

就像是回到了过去。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他眉头一皱，猛地转过身去，在风景之内搜寻你的身影，才发现——你停留在桃花林中。

他记得，那一年经过桃花林，你跟几位郡主公主正在嬉戏，粉色丝帕遮住了眼眸，你伸开双臂，噙着笑要去抓人，屡屡扑空却也兴致高昂。

他为了走捷径才经过那条路，藏在桃花树后的女子们看到还来不及开口提醒，下一刻，你双臂环抱住的，却是他。

下一瞬，你觉得异样，猝然抓下眼睛上的丝帕，看清对方是谁。

周遭的女眷们，都捂住嘴笑起来——他瞪了你一眼，猛地把你推开，拂袖而去，再也不曾回头…

现时，他微微眯起黑眸，一步步走到你的面前，审视你的神情。

你看着他，眼眸依旧，却再无那年的欢喜娇羞。

你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读着他微皱的浓眉，仿佛已然看清他对回忆的厌恶。

杨槿宁那会儿，我不曾想过会抓住你……

曾经是美好的回忆，巧遇的幸运，少女脸红心跳的邂逅，或许早已被他认为，是你的精心安排。

他对你的，不只是误解，连你自己都无法堂堂正正的说，慎宁比得上吴家的千金讨人喜欢。

就连解释，或许都是多余的。

但藏在心口那么多年，你还是想让他明白，当年的招惹，是无心之过，并非刻意计划。

只求他能够包容，能够……大人不计小人过。

然后，放过你。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伸出手去，你突地闭上眼去，即便他要掌掴你，你也不会闪躲。

他的手掌，却不曾积蓄力道，并没有甩上你的面容。

他只是眼神幽深，停留在你发髻上不知何时落下的三两片桃花花瓣。手擎在半空半响，终不曾拨开你发丝上的美丽点缀。

他突地大力捧住你紧闭着眼眸的脸，将冷淡薄唇映上你的唇上——

你突地睁开眼来，对上近在咫尺的他的黑眸，那瞬间，仿佛早已溺毙，失了心神。

粉色花雨，继续挥挥洒洒，你的视线也渐渐模糊了，只看到朦朦胧胧的浅粉色，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

身为皇族，十六七岁就碰过女人也是常理，他也是如此。女人对于他而言，从不是多可贵的宝贝。

彼此的唇紧紧相贴，他甚至可以察觉的到你身子宛若花瓣迎风吹拂过的微微颤栗，更易激发男子体内的激情。

他甚至恍了神，觉得你是第一次被人亲吻的少女，全然青涩纯真，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只是他人轻轻触碰，都会情不自禁红了脸般。

你的呼吸，全部被他汲取吞没，察觉到他的舌头已然就要突破你紧闭的贝齿，探入更深更深的地方去，就快击破最后一道防线……

你突然眼眶一红，用尽全力把这个男人推开。

鹿行风如何？

他却不让你躲开，一手扼住你的手腕，把你拉到自己胸前，紧紧圈住你纤弱的身躯。薄唇扬起，他带着莫名的笑意，逼近你的耳畔。

眼波闪烁，你的慌乱还未彻底平息，更听不懂他的如何，是询问什么。

鹿行风比起李煊，如何？

他微笑的黑眸，陡然变深，调笑瞬间颠覆，转为冷漠嘲讽。

你像是一刻间被一壶冷水，从头顶彻底浇下去。他的吻，原来不过是最冰冷最没有感情的试探。

鹿行风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才这般惧怕本王吧？

他冷嗤一声，你的面色瞬间煞白，更验证了他内心的揣测。

他神色不变的泰然，手指，轻轻划过你的耳垂，像是平淡无奇，却又是重重一击。

鹿行风你们在宫门外做的好事，本王都看到了。

他将俊脸凑近你，直直锁住你不再平静如水的眼眸，突地敛去笑意，更显冷峻疏离，他挑眉冷喝道

鹿行风还未进门就大胆放肆，你真当本王没你不行？

杨槿宁请王爷三思，娶我不过给王爷抹黑，侮辱了王爷的声名！

你红着眼，悲从心来。

胸口一阵闷痛，几乎都喘不出气来，他的侮辱，已然成为最尖锐的利器，将微朦跳动的心戳得千疮百孔。

你最终从他的身前挣开来，从那场美丽却又虚无的桃花雨中仓皇逃开了去，飘出了他遥望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