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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舞,骊鸟啼鸣

霁月高风

低迷的气氛是否撤去,没有人敢回答。所有人却不禁将目光聚集在泰缁太后太茹茳的阖蓉宫,只因为太后设私宴宴请骑缁王夫妇。

雍容富贵,富丽堂皇,陈列着无数黄金镶嵌和铸造的宝物,那摆在角落的也是上等翡翠雕刻的玉树银花,而那罕见的东湖彩瑰大珊瑚,就连霁国国君都没有过,唯二存在的也只是七十年前,上善最鼎盛时期的君主私藏的那比之较小的彩瑰珊瑚。这般奢侈无度的宫殿,又有谁会想到它的主人只是个一国太后,而不是人间帝皇?即便是哪挂在帷幕上的珠子,都是最顶尖的孔雀绿松石,而且是这般硕大的,还是不要钱似的成串挂坠。像这般顶尖的孔雀绿松石,即便是掌管后宫大权的皇后,都只有不到小拇指厚的粗略,却被当做宝似地,供成了世传中宫、象征身份的戒指。而从没有成为过皇后的太茹茳,却享受着这般无度的生活。那就不怪霁国国库空虚,官吏层层剥削贿赂了。原是这无数财富都聚流到了骑缁王和太后的手里……

这仅仅是能够展出来的都已经这般奢侈,而那藏着掖着不敢拿出来的绝大部分,又岂止是富可敌国这般简单?

红绸细布金纬层层叠叠,上面缀着的通透红宝石坠的沉甸甸的。宴早已开了,硕大的金丝楠木制的木桌镶嵌着象牙、葡萄石和凤凰遗珠。而其上摆放的是紧紧相连的共九十九道珍馐,美酒珍藏,瓜果香气四溢,这里可是霁国,位居北方,春意还未进驻这里,就连最温暖的云胡都未完全进入,可此时此刻他们食用的珍馐瓜果可隔四季。这般匪夷所思,无不是钱财的支撑,无不是霁国本该日渐丰盈的国库的心血,更是每一位忠于职守的文武大臣的岁月如一,而今却被他们无度花费在这些地方,那些本该是救济民生、筑建千秋工程的筹资……

为首的泰缁太后太茹茳着一件金黄色凤鸟衔蟠桃的缂丝袍,内里福禄四海无疆的柔绒裙,仅仅是这身衣裳都华贵无比,她梳着罕见的髻发,髻两侧是淙淙欲响的青鸾刁金枝步摇,正中带着沉稳深邃的朱赭石华胜,三两呼应的是中玉金发钗,一缕流苏风情万般。太茹茳脸上洋溢着笑容,涂抹着深红色的唇却现有老态,唇纹深深。她那双精明的眼睛越发犀利刻薄,人中更是略长略深,整个人早已不复当年好风采,只是精气神强些。

而那假笑又僵着脸的骑缁王妃梅嫣,今日穿着并不光鲜亮丽,破天荒地弃置了茜红色长拖华装,只穿着一身橘红色短称,外披一件百子千孙印染的白底铅华衬。她挺着孕肚,眼神中深藏着对太茹茳的憎恶,她黛色浓眉未提,抿着唇一直未说话,又瞪着太茹茳身旁站着的那五位窈窕佳丽,她脸色都尤其得青,气得她只好掐着侍女的手,那侍女不敢显露出半丝痛苦,只是兀自低着头默默地咬紧牙关硬撑着。随着那五位佳丽听从太茹茳的吩咐,和羞走到骑缁王的身边,见贺进槐神情享受,她越发用力,高挑着的眉愈发用力。直到那侍女痛到匍匐到毯子上时,于上位,全都将这收归眼底的太茹茳舒心一笑道:“骑缁王妃如今你怀有身孕,自当安心养着,这般热闹的宴席就不要参加了,以免伤了肚里的乖孙。”她说的轻巧,却使得梅嫣青筋都一跳一跳。

梅嫣撇撇嘴,放开那侍女,语气幽怨地开口道:“臣妾素来爱热闹,最是爱凑到人前说说笑笑。却如今竟是连宴席都不能进了,太后未免是大题小做了,知道的是心疼皇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刻薄了臣妾,问句是何道理?”

太茹茳阴沉着脸看向她,梅嫣也根本不畏惧地回望她,她们二人电光火石间全都忘了看贺进槐,那边贺进槐最是爱看她们婆媳之间的纷纷扰扰,从前决定要娶梅嫣,就是他反抗母亲处处插手的绝招。这陌方京都世家门楣和容貌迤逦的大有人在,却能与他这强硬爱插手的母亲一争高下的,唯有梅嫣一人。不为别的,当初他这母亲太茹茳进宫奉驾时,并不惹人注目,而自他父皇龚帝的原配皇后钟氏撒手人寰后,最受宠爱的,无非是钟皇后表亲——洛阳夫人梅素英。而洛阳夫人与他母亲同居彤娥宫,洛阳夫人却是主位,因瞧不起他母亲的两面三刀、口蜜腹剑,最是同他母亲过意不去,每每恃宠而骄被龚帝斥责时,连带的都责罚太茹茳使她长跪。但是红颜薄命,易成枯骨,不过得宠五年便也追随先皇后去了,后来才是他母亲博得了圣宠……

洛阳夫人故去,死前曾求得父皇圣恩:梅氏女眷若有幸列入皇族玉牒,可得龚帝原配钟皇后与洛阳夫人遗荣,生子为嫡可授亲王,为庶可予公爵。

本来这是不合理的要求,可是钟氏对龚帝影响甚深,洛阳夫人又后继无人,每每秉烛夜游之际,无不思怀心痛。遂龚帝赐其恩旨。于是梅嫣才有资本同太后作对,再者梅嫣深得他心,少时他们便处在一起,后为反抗太后便顺心所欲娶了她。

贺进槐嘴里吃着美人红酥手,手里执着黄滕酒,好一派齐人之福。梅嫣发现后气的牙痒痒,她向那白衣美人掷去一酒爵,那没人弱不经风如何抵挡得住,便似断了线的风筝,落到了贺进槐的怀里,她忍着痛娇羞道:“好疼啊王爷!”

梅嫣暴起,她推翻了酒岸,怒指着贺进槐道:“好啊你!左拥右抱,上下其手!现在我就替你收了这五个妖精,来人上敬茶!”

她复而端正坐下,指挥着人端来五杯敬茶,那五位佳人骚是骚的紧,却从未见过女人这般反应过的。她们手里被人半强迫,半自愿地放入茶杯,又被梅嫣的仆人踹到梅嫣身前,颤颤巍巍地道:“妾奴玉娆请王妃饮茶!”、“妾奴箜苔请王妃饮茶!”、“妾奴俞树请王妃饮茶!”、“妾奴丸尤请王妃饮茶!”、“妾奴菲菲请王妃饮茶!”,她们此起彼伏一应道。

而脸色阴冷的梅嫣全都饮下了她们的茶,而后转弄着手上的臂川,斜着眼鄙视,而又狠毒道:“好嘛!现如今都是我骑缁王府的妾奴,是最低等不过的猪狗,可以任女主人掌握,王爷,您说是不是?”

贺进槐优哉游哉的喝着酒,半分没有阻拦之意,甚至还笑着开口道:“对对对!是猪狗不如的!王妃自有大权处置!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来还面有希冀的佳丽们全部面如死灰,她们朝太茹茳哀嚎着饶命,在上面的太茹茳脸色烂到极致,不为别的,这五位佳丽向来是她笼络大臣的名器,又是不可多得的左膀右臂,现如今被儿子如此对待,她是气得七窍生烟。她大手一挥,道:“梅嫣!你这个妒妇!你犯了七出之条可得速死!今日我看在你孕育皇孙之面,便不纠缠不休取你性命!不过,我儿你还不休了这个毒妇?”

可梅嫣却畅快一笑,颇有些报复地张狂道:“太后娘娘好大手笔!也不知这手比是从哪里来的!是我骑缁王府数年为你搜罗财富!是我这个被你称作毒妇的儿媳,为这王府操持。没了我,你当你这儿子从哪里来美人,你何来皇孙?我梅嫣便是这骑缁王府的天神!太后又何苦自断臂膀?”

而那边的贺进槐丝毫不见生气,反而大笑称是。这梅嫣才畅快了,可是太茹茳却被人一梗,颤抖着唇生闷气。整个宴席上沉默了许久,所有的仆人无不胆战心惊,却没想到那三位贵人,在尴尬中竟还吃喝得气消去。

他们冒着冷汗无不心里吐苦水。心中暗叹:阖蓉宫最是老人难熬。

……

最是阴沉的咸翔殿里,众人摒着呼吸,纷纷观望着内室那个跪在牌位前的纤弱背影,她云鬓束的整整齐齐,却裙钗简朴,一袭淡蓝色丁香裙,纤细的脖颈展露。那些女仆为首的是一老一少,年长的便是咸翔宫管事女管楮梨,她略苍老的容颜上,沾染着淡淡哀容,她轻颦着眉,满是沉痛,而年轻的便是枫叶所洒扫女官姜蓝,她神情复杂,一口细碎的白牙轻抵着下唇,望着里面虔诚跪拜细细絮叨的女人,她不免忧心忡忡。

戚妃娘娘业已每日只进药汤数日,每次都会反胃呕吐的严重,想必脾胃已伤的严重了……甚至夜里,她和楮梨姑姑换班后,都会朦胧地听到女人窸窣的哭泣声……有时哭的严重了,碍着白日里有嫔妃前来哀悼,陛下每至正午便会从繁忙的政务中,抽出半天时间,时常不说一句,就抱着娘娘靠窗看角阁殿宇,所以她会半夜传一次熟鸡蛋轻敷眼圈。

姜蓝小声地清了清嗓子,冲着内室的人半哄道:“戚妃娘娘,正午将至,需是用药的时刻了。再不用药,且不说炉上的药罐干了,怕是陛下知晓了也要着急的。”

而内里的人一动也不动,只回文道:“药不急……只是小五她愿意见我父亲了吗?我的事不甚重要,可这事耽误不得。”

姜蓝听罢简直要着急上火,她跟楮梨姑姑对视,两人心里分外清楚,此时贺婧浓正处在无法宣泄,弥补的怒火中,别说是见戚太守了,就连戚妃娘娘都从未看过一面的了,只是在窗外询问过一两次,派来的贴身的女仆照看。

姜蓝几欲启唇哄她,却还不待她开口呢,戚紫馨便便说:“她不愿见我,我自是知晓。她如今肯派你来看我,有时差着空子,不告诉我她来过,其实我都知晓。我了解她,她就是个嘴硬的小孩儿,母女之间,哪里存在着隔夜深仇?”她说到最后几欲哽咽,声泪俱下。漂亮的脸蛋上,泪痕行行而下。

她复而又说:“……哪里只她气我,我自己也厌弃自己……做母妃的,却不如一个异母姐姐……数年来,我陪着祯儿的日子经我昨晚一算,竟然不过两年……我这哪里是母妃……我对不起祯儿……”

戚紫馨冲着牌位跪拜,她泪眼迷蒙失魂落魄地诉说。而在外面从未说过一句的楮梨,泪水似刹不住一般泻下,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和嘴,迫使自己不发出声来。即便是一众的女仆,都也声泪俱下。

楮梨勉强稳住自己情绪后,哽咽道:“娘娘,咱们祯儿已去,不可能在回来了……娘娘和公主的隔阂也应尽早消去,生者自当保重身体,您不可以眼看着公主因此坏了身体啊!”

果不其然,戚紫馨闻言立即拭泪站起,却不想猛的一站竟头碰到了厚重结实的边木,她哐当倒下,众人无不蜂拥而上,机智的当下便去寻求太医,甚至楮梨嘱咐姜蓝去找贺婧浓来……

当贺婧浓听闻时,她干燥的唇用力一抿,伤口裂开血便留下,她无心察觉这些,她赶忙撇下了为她诊断的脸色沉重地官汀,她来不及抻拽衣裙被那衣裙绊倒,生生地把腰磕在了桌角上。她痛苦的蜷缩了一下,却皱着眉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咸祥殿内,冷清的殿饰不复往昔的温馨,戚紫馨苍白着脸无声无息的躺在帷幕里,两边矗立不动的是楮梨和贺婧浓。楮梨以帕拭泪,望着晕倒的戚紫馨。而贺婧浓脸色少见的阴沉,她神色莫名,望着窗外稠住的天空。

她回头看着病床上的戚紫馨,她神情冷淡,以手隔着衣裳揉搓了自己腰间的淤青,一碰就疼,她闷哼一声,引来了楮梨和姜蓝的瞩目,她于此淡淡的撇过头去,道:“姜蓝照料好娘娘,孤先回了。”她刚刚要走,却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柔柔拽住,她有些僵硬,回首看去。便看见戚紫馨别过头去,只能看见侧面的眼睛红了一圈,泪水遗落。

贺婧浓沉默了一会儿,却硬下心肠,低下头来,将她的手掰开,对楮梨说道:“既然娘娘醒了,让太医问诊后便报给孤吧,孤先走了。”

从床上费力挣扎气的戚紫馨,便含着泪,望着她决绝的离开,她咬着下唇,泣不成声,额角上的伤口被止住血,却仍现狰狞。她无力地瘫在床上,哭着道:“浓儿!小五……是戚娘娘辜负了你……对你不起……可戚娘娘为的,也是我的亲人、家族啊!别怪戚娘娘了……别怪了……”

楮梨不忍直视这种情状,她背过身去,抱着双臂埋面。姜蓝也早已跑到殿门前,她大着胆子叫住了走远的贺婧浓,她面色不忍,却又无颜以对,便低着头道:“公主,戚妃娘娘她病着,公主也不好同她置气。公主既抹不开面子,不如还同往常一般守在镂刻墙旁,看看娘娘安危也叫人放心啊!”

贺婧浓半遮着自己腰间,半瞥了姜蓝一眼,道一句:“姜蓝,我不希望你跟在戚妃身边就磨平了自己的性子。委手顿足的手下,我不缺你一个。”她看着姜蓝明显哆嗦了,她便背过手去,走到了那镂刻的墙旁。姜蓝则大气不敢出,她深深明白自己僭越了。虽自己是一片好心,可若是换个人,还不知结果为何。她庆幸自己有足够照料贺婧浓的阅历,若非这片片情分,以公主的性子她极有可能被派置戚妃身边弃用。这是她万万也不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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