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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葵,落幕岳阳中(一)

霁月高风

 岳阳南屏,是岳阳氏族最为聚集的地方,其中逐鹿的两支领袖家族便是庆陵霍氏和汉码韩氏。

  霍氏主要经营盐马铁铸,向来与皇家保持暗中的关系,而韩氏则是最近五十年来的新起之秀,主要经营茶酒药奴的生意,与皇家保持明面上的来往,是响当当的皇商。

  贺婧浓一行,刚刚驱车路过荥经地界来到岳阳,贺婧浓一路上都闭眼想:五十年间,韩家是靠着什么崛起的,一般的生意,想来做成这般模样也要一百年,可韩家却势头很猛,像是背后有什么人的支持。必须要查清楚,这样一来,可以当做拉拢霍氏的筹码。贺婧浓想清楚后慢慢睁开眼,此时马车也停了,一年老却体壮的男子,撩开有暖布加持的竹席,对她们说:“贵人,岳阳南屏已到,可息在金鹿客栈?”

  贺婧浓抢在她们之前道:“老伯,不在此停歇,转头去这纸上所说的飞霜宅府,我们在岳阳要待两月有余,期间是要多为走动,想来雇你是最稳妥的办法,这样一来则可缓你家计。与我双方,皆是双赢,你可答应?”说着将怀里藏了多天的纸条递给他。

  那老伯听后感激地看向她,又看清楚纸上的字,道:“贵人当日救我孙儿,今日又放下身段为我这老汉送来生意,老汉感激涕零,只求今生为贵人立牌,供奉在香案前,还请贵人告知姓名!”

  贺婧浓莞尔一笑,对着老伯道:“本是民间相识,又恰巧路过救你爷孙于危难之中,本就是无意之举,不求回报。若真要我答姓名,我也不做虚,实话实说,我乃今上第五子女贺婧浓是也。还望老伯不要告知旁人。”

  那老伯被惊住,道:“贵人是公主!见面拜见公主,贱民一定不会泄露出去的。”说着就对她鞠躬视礼。

  贺婧浓只是扶她一把,道:“还望老伯快些赶车,跻身入民间便不忌虚礼。”

  果然那老伯放下竹帘又驱车转头去向目的地。

  终于到了那飞霜宅府,贺婧浓第一个下了车,见着闲姑要下便伸手将她扶下来,后面就是朱鹮笺媛。

  而那飞霜宅府门前,早就站着了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尤为出色白衣女子的看见贺婧浓便上前来问:“贵人可是戚桓夫人?”

  贺婧浓微微诧异,但仍是颔首,那女子又道:“戚桓夫人,主子已经让我等准备好了午饭,我为您介绍一下,奴婢是子逾,是这府里的掌事总管,那是子期,她掌管府内的采买,有需要可向她提!主子吩咐我们一定要照顾好夫人,顺便说过几日便带着阿姊来,望夫人不要思念过急!”

  后面的闲姑和笺媛朱鹮都听的云里雾里,只有贺婧浓脸色还算和缓,只不过依旧被那最后一句给酸倒了。

  贺婧浓微微清声,向闲姑解释道:“……闲姑,这都是我为了此行目的,特意编造出来的。当不得真的!”

  闲姑脸色更是青紫,道:“若是如此,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以公主为妻?”

  闲修钰想了想依旧劝道:“浓儿!仙姑不是要插手你的情路,其实闲姑巴不得你早点开窍,可是我连着登徒子的面都没见过,我怎能放心将我养了多年的宝贝,交到他手?”

  说着又对那名叫子逾的姑娘问道:“你是叫子逾吧!老身且问你,你家主人是何人士?家府开在哪里?经营庄铺如何还是为官?家中有何亲戚?品行相貌如何?你且慢慢道来,老身才可容公主进府!”

  子逾得体一笑,刚要回道便被子期抢先回道:“我家主人名晏槊,当朝摄政军候,总领军权,家中无父母兄弟唯有一异姓阿姊,名唤昭柏丽,带有一哑语少爷,名唤枞桦。我家主人性情平易近人,心善救助我二人于危难之际,为我二人谋得这活命生计,相貌自是风华无二,不敢说世间第一的男子,也是我霁朝最好的男子。不知姑姑满意可否?”

  子期言语恭敬端庄,甚是得闲修钰的心,闲修钰原本在听见无父母兄弟时微微一笑,可在听见昭柏丽的存在时仍是不满,可却峰回路转知她有了自私,就越来越满意。而后她竟对贺婧浓说:“浓儿好生眼力,竟寻觅了这样一个令人满意的郎君,闲姑很满意,我们这就进去吧。”

  贺婧浓对她的翻转无奈地一笑,却也依她领着人们便进了府。

  一顿午餐安抚后,众人无不精神满满,贺婧浓吩咐她们将行李收拾好后,便只身一人离开府中出府一眼就可以看见霍府,霍府是商贾之家,门外站着些许门卫,贺婧浓并未着急前去,她等的是霍府的人亲自向她发出邀令,只是独自一人带上充足的银两上街去了。

  街上人流涌动,却不显拥挤,两侧是叫卖的街铺,中间是平坦宽阔的行道,贺婧浓闲来无聊,便在各个街摊上流连,在她路过一家打制珠钗的店面,没有具体详实的名字,唯写着:青葵阁中。四个字。

  贺婧浓踏入店中迎面,便看见了一个健壮的中年,他并没有笑脸迎客,反而是头也不抬的在一旁拿着微微湿润的帕子,清理着一个个珠钗。贺婧浓环顾四周,清雅标志的装饰显出浓浓的风雅。四周的焦尾桐木所制的搁架上,整整齐齐搁置着数不清的珠钗,那些珠钗各式各样,有的精美绝伦,是贺婧浓从未见过的上善云胡样式。

  贺婧浓围着珠钗们慢慢踱步,渐渐在一个方向停下,贺婧浓看着那两只做工别致的珠钗,一支是银缕制成的钗身,上面镶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红石,红石面并非平整,而是雕刻着隐隐能够看清楚的灵鹿蝙蝠。石上中间镂空,嵌有一块紫红碧玺,碧玺上也纹刻着九瓣莲花,幽幽暗暗纵深浅出,使贺婧浓想到了戚紫馨。

  而另一支却孤傲娴静,钗身以乌木为主,上面鎏有金色的神秘暗纹,一只火凤流转,火凤的尽头是金鎏成的空心圆,园里竟放进了喜鹊青鸟夜莺模样的碧玺铜石。那种包容使然贺婧浓想到皇后桓霜寂。

  贺婧浓依旧打量着这两只珠钗,忽然她感觉到有人靠近,一股清清雅雅的青葵药香被贺婧浓嗅到,贺婧浓警觉地转过身去,映眼便出现一个身着湛蓝深衣的淡雅男子,他青丝微挽,任由散落的发丝贴在身后,他眉目温润,眼神清亮,尤其是那双杏目十分细腻。他身长劲瘦比贺婧浓高了三个头,他遗世独立,好像是花中青葵,别样养眼。

  贺婧浓却只是提防的看了她几眼,见他一直没走,还笑眼盈盈地看着她,颇有一种不健全的感觉,贺婧浓自认为她从未见过他,更从未与这般人物结识,便只是后退几步,向他拱手致礼道:“这位先生,不知可是找在下有事?”

  那男子微微上前一步,道:“在下淮柯,是这店面的主人,只是看姑娘看得出神,便以为姑娘需要指点一二。”

  贺婧浓落下眼眸,不再看他,只是对他说道:“不必,在下已经找到了心爱之物,不需再与它物多做纠缠,仅心爱之物足矣。”

  淮柯因她的话愣住,默默思量着她话的意思。

  贺婧浓挑了良久,道:”在下已挑好,这是所需九百两的等价银票,在下告辞。“

  说着贺婧浓将银票塞进淮柯的手中,只留淮柯一个人发愣。淮柯手中攥着银票,看着贺婧浓消失的地方,陷入沉思,又忽然对那中年男子说:”齐鲁,去,去查查那位姑娘。“

  那名叫齐鲁的男人听后,只是点点头就跑出了店门。

  那头的贺婧浓此时已经坐在阁角上的酒楼里,这个酒楼正好可以看到那家店的位置,贺婧浓徐徐倒着茶,茶间里看似只有她一个人,可她却抿了一口岳阳的茗茶醉红砂,轻言慢语地道:“沙罗,去查查今日那个叫做淮柯的男人。我想,能在岳阳开的起珠钗店的,况且珠钗用材何等名贵,开度的起的可不是寻常人。”

  回应她的是一个沙哑的女声,她干练地回道:“是,主人。”

  酒楼里缓缓响起名妓的歌声,她哀婉凄凉地唱呀唱:“最爱平昌南渡,一点白鸥露水清,华浓相思暗晚藏,撒下倾城泪流。”

  贺婧浓缓缓闭上眼,手放在茶案上敲打,跟着她的唱词一言一语,平淡地道:“平生未难谁,何云洈水凄凉畔,朝来晚矣红尘渡,惟恐相负朝朝暮暮!”

  顺着她的说词,一阵木屐的触地声,声音停在她的雅间朱门外,一个清丽的女声道:“在下李卿卿,是这酒楼的名妓,刚刚听闻女先生的唱词,心中欣喜,特来赐教,还望女先生应允。”

  贺婧浓依旧喝着茶,慢慢地品着,一声不吭。

  那李卿卿听到回应她的是沉默,依旧出生道:“岳阳名妓李卿卿特来赐教!”

  依旧一声不吭,楼下的人声鼎沸,都在说:“楼上女子何人啊?竟然将名妓李卿卿拒之门外,想来是更了不得的人物!”

  还有人却不这样想,道:“我看啊,就是一个只会唱这一曲目的人,人还没出来,怎么能跟卿卿相提并论?李卿卿是骑缁王的人,将来是要做侧王妃的人!惹了她的不意,想来命途堪忧啊!”

  更有人发话说:“我看她就是不敢开门,一定是面貌丑陋,不堪入眼,我们就在这下面堵着,看她出不出来!萤火怎能与星辰比辉?”

  那李卿卿早就等地不耐烦了,她今日穿着玫红色的戏服,头上带着些许金钗珠宝,闪耀夺人眼目,她本就属于南国佳人,面貌秀丽,难怪能夺得众人的喜爱。这次贺婧浓缓缓将茶盏放下,站起来整理自己身上的豆蔻色锦服,缓缓走过去,推开朱门。

  李卿卿也没想到她会出来,更没想到出来的女子是这等姿色。贺婧浓并未看她,只是见她退开,便径自离去。那李卿卿根本都没有搞清楚状况,只是愣愣地看着她走。

  众人见到下来的贺婧浓,一声声抽气声不绝于耳,贺婧浓只是看了看他们,心中不喜道:“哦,面貌丑陋?不堪入眼?还劳请说此言语的仁兄自窥水镜,看一看是否面若潘安?容比卫阶?”

  然后在一声声暗道她嘴毒的言语中,径自离去。丝毫不在意是否留足了脸面。

  ……

  飞霜宅府内,仆人们人来人往,人群像交织的蚂蚁一般交叉相行,互不打扰。这一切闲修钰都通过窗口看在眼里,闲修钰默默坐回木椅上,手中摩挲着茶盏杯口,一圈一圈久久思量,她秀眉一皱,而后又没道理地舒展,而室内另一边的朱鹮,则慢吞吞地吃着手中还剩半块的花生糖,笺媛也是忧心忡忡地在屋里来回踱步,终于她再也冷静不下来,直接到闲修钰的跟前说:“闲姑姑,笺媛放心不下公主一人,不如笺媛去寻找公主回来。“

  闲修钰缓缓地定了神,只是平淡地说:“公主她也不再是小孩子了,断没有迷路找不到家之说,更何况公主完全有自保的能力,何故担忧?”

  这时朱鹮也来凑话道:“就是就是,笺媛,公主有多大神通,你又不是没领教过。单说公主能生擒五个大汉,就算是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嘿嘿。”

  笺媛被朱鹮气地恼红了脸,便生气嗔道:“你这憨憨吃货,什么时候由你插嘴?莫要胡说,否则公主的名声就毁了!”

  朱鹮见她真生气了,便也不再多嘴,自顾自吃着手中那半点糖,笺媛瞪着她,朱鹮也不好再吃了,便将那微微细末倒入自己腰间锦囊,坐直看着她。

  笺媛心烦燥,便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喝杯茶在慢慢等。

  果真不久子期和子逾就来禀报,贺婧浓已平安回来。贺婧浓拂拂自己这身豆蔻色锦服,这是一件她很少穿的衣服,因为这是早年唯一受到的生辰礼物,是来自一位年迈的宫中老人,那老人在宣阳宫冷宫司职,因她的枫叶所离哪里不足百米,所以她总是去那里,找那些清醒的先帝的妃嫔们去玩,于是一来二去,也跟那老人相熟了,那老人总会给她寻些新鲜的玩意儿,像麻雀、藤女花、夕颜花之类。这件锦服原是一位贵人赏赐给她的旧衣,颜色虽有些老,款式面料也有些旧,可这份真诚依旧是她倍感珍惜。

  那天,她在途中收备衣物时,便发现她将这件锦服误夹带了来,于是便想起陈年往事。贺婧浓一回到府中便马上将这身锦服收纳好,换成了一贯穿的较轻透气便的晏紫色深衣,虽时值寒冬,可府中炉火充足,反而穿多了捂汗粘腻。于是她便劝闲姑也穿薄点。

  她回来时业已尚晚,静谧的冬天夜色总是早到,外边又下起了薄薄的雪,虽此时尚薄,可耐不住夜色长,日头短,相比明日又会积雪了。岁在寒冬,家有腊日。明天就将是霁朝的腊日,家家户户将秋天或更早灌成的腊肠腊肉拿出,就在那一天家家户户守在煤炉前环坐一团,共同就着刚切好还冒热气的腊肉腊肠,沾着辛辣酸爽的蒜醋汁,拿着匕首刀切砍吃着鹿肉。

  霁朝祖先原本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可是经历与南方农耕人的大战后,慢慢融入南方农耕人血统,渐渐在霁朝的农耕故土上扎下脚跟,在这里枝繁叶茂祖祖辈辈,所以风俗上还有些复古传统,所以南方的纯正的农耕人,总是尖讽讥嘲认为蛮荒野族。

  贺婧浓侧倚着窗,感受着北风飒飒而来,雪花打在她的眉上、睫毛上、鼻梁上。而她总是那般平静,似乎根本不担心躯体上的伤害,或许她已神游方外,拨算京辎重地。不过只是神游一会儿,便转回身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腿,慢慢抬起,又伸展开,最后放下,始终反复,她却没有察觉腰间慢慢沁出血来,或许血量小,不足为道。

  贺婧浓站起身来,微微问道:“沙罗,事办得怎样?”

  窗外依旧北风飒飒,似乎要埋没人声,可房间却清晰传来一声:“主人,那自称淮柯的男人,本是云胡国主的嫡长子,加冠后被赐桀亲王称号后,便被云胡国主一脚踹开,远封邑地,如今他这是在三国云游,最后一站便是霁国。他所求的也无出其二,无非是认为自己政路无望,不想一厢情愿地与五皇子争夺储位,愿意做这闲云野鹤,游历于大山山水之中,耗尽一生。”

  贺婧浓听着她的话,一声不吭不作任何评价,只是淡淡地摩挲着自己粗糙的衣衫,任由那如风似燕的身影远走高飞。

  待她走后她才开口道:“是与否皆不重要,这云胡国也该变一变了,否则依那老国君的昏庸,上善就该乘虚而入,吞并云胡了。这上善国历经新政,野心倒是昭然若揭啊!手长又心深,也敢插手我霁国的内政,就以为他国新政没有别人的功劳?新君上位终究是嫩。也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该通知那边的人乱一乱了……”

  说着拔出自己藏匿于腰间的酌情鱼肠匕首,迅速地拔开剑刃,直直地像面前的木桌插去,闻声酌情剑因劈开空气而发出的似哀鸣的铮声,迅捷地插在木桌上,木桌在霎那间残破,不见一丝多余。

  那耳边的铮鸣声还未绝于耳,贺婧浓早已将韧插回剑鞘中,随手将酌情远远丢掷床榻上,转过身去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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