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神之战篇 第三章 面见神官

一直以来被强行绷紧的神经突然之间被彻底的放松，突如其来的假期带来的不是轻松休闲，反倒是苦闷与空虚。

浑浑噩噩度日，平日里闲时常去的喧闹老街也让我丝毫提不起兴致。所幸我终归还是找了一个消磨时光的好去处，不至于无聊至死——

酒馆。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一杯就倒是一种如此美妙的特质。我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醉倒醒来的循环，后来索性包下了一整间酒馆，连家也懒得再回，终日颠昏倒昼，醉生梦死。

可是，就算我骗得了旁人，我能骗得过自己吗？我此时的心境，真能如我表现出来的一般逍遥自在吗？

酒精只是麻痹神经，终究无助于消解烦恼。每一次的酒醒，当纷繁的思绪返回大脑的那一刻开始，便又是新一轮的痛苦折磨。而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将满心悲哀诉诸杯中黄汤，尽可能的缩短自己清醒的时间。

在又一次轰走了前来劝我的罗伯特之后，我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吧台边坐定，沉重的喘息着。颤抖的手将桌上酒瓶抄起，仰头就待痛饮一气，却只得零星几滴残酒，甚至不足以浸润嘴唇。

“喂，拿酒来。”我醉眼朦胧的看向酒保，重重的叩响桌面，毫不客气的嚷道。

酒保欲言又止，但还是听话的从酒柜上抽出了一瓶酒来。我等不及倒进杯中，干脆直接将酒瓶从他手中夺走，对着瓶口“咕嘟咕嘟”的猛灌下大半瓶犹不解气，忽又咆哮一声，将酒瓶抡圆了重重摔在地上。

脆弱的玻璃酒瓶顷刻之间碎作千片，一股苦涩的酒香气息在空中飘散。脸颊似乎与四散飞溅的碎片亲密的接触了片刻，一种温热黏腻的液感自脸侧传来。我下意识的抬手抹了抹，只摸的满手猩红。酒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匆忙找来医药箱替我仔细处理了伤口，便又忙不迭的去打扫地面上的狼藉一片。

我则对这一切都没有丝毫反应，喊了几声不见酒保回应，便又径自从吧台探过身去随手抽了一瓶酒出来，看也不看便拧开了盖闷了一大口。

顿时，从嘴到喉再到胃，我只觉得整条食道都似被引燃了一般，激烈的反馈着让人难以承受的痛楚。吞入腹中的明明是滑腻冰凉的酒水，我却觉得它更像是一条腾腾燃烧的火龙。

我昏昏沉沉的捂着肚子缓缓跌倒在地，全身都因疼痛而蜷缩成了一团。胃部失控般的抽搐着，我“哇”的一声开始狂吐不止。

我这里的动静自然也被在一旁忙碌的酒保注意到了，他先疑惑的向吧台上看了一眼我方才抽出的酒瓶，顿时惊的魂飞天外，失声惊叫道：“先生！那瓶……那瓶‘生命之水’，不是直接喝的啊！”

酒保焦头烂额的跑了过来将我扶起，斜倚着桌脚坐稳，又端来清水不由分说的往我嘴里灌，随后又是更猛烈的呕吐。

如此反复几次，我终于感觉胃里稍稍轻松了一些，只是依旧还在隐隐作痛，显然已经被灼伤了。

被这么一闹，我的酒意倒是生生醒了七分。冷汗淋漓，已是浑身湿透，我也不管地面污秽，虚弱的滑倒在地，只是喘息。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却是酒馆的门被推开了。抬眼去看，只见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因为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来杯你们这的招牌吧。”这个声音为什么有点耳熟？

我轻哼一声就地打了个滚，含糊道：“私人场所，恕不接客。”

“都是朋友，”来人并没有关门离开，从距离听来反而不识好歹的进了酒馆，到了我身边，“一块喝一杯何妨？”

这家伙是听不懂人话吗？我皱眉暗骂一声，撑起一股劲坐起身来就打算把这个不速之客给轰出去，却又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愣住了，就连剩下的那三分酒意也随之一同散去。

“是你！？”虽然他这回换了一身均衡教派的修士装束，但这并不影响我认出那张，虽然只见过一次的脸。

去洗手间草草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出来时酒保已经勤快的把酒馆打扫干净了。

“好久不见啊，纳……”我抬手冲那人打了个招呼，却见他急忙抬手制止了我叫出他的名字。

也是，我摇摇头轻笑一声，他的名号怎能在世人面前如此轻易的喊出？毕竟，这可是在世人心中等若神明的存在——纳什男爵。

“这是我的名帖。”纳什男爵微笑着递来了一本小册子。

“卡尔……修士？”我翻来覆去看了看，这是均衡教派为教众所签发的身份文牒。这假身份做的，倒跟真的似的。不对……不如说这根本就是真的吧？以纳什男爵的身份，若说与大神官索拉卡没有什么交往我是不信的，如果是索拉卡亲自为他签发的假证，谁还能有资格说他是假的呢？

“是我。”纳什男爵接过酒保递来的三层淡蓝渐变色的饮品——本店颇具名气的招牌酒“碧蓝之海”——咬着吸管没正行的笑了一笑。

我拖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皱着眉头沉吟片刻，虽然心中有千万个问题想要向他提出，我还是选择了最套路也最无意义的开场白：“你怎么在这？”

“找你啊，”纳什男爵表情复杂，摊了摊手不无讽刺的调侃道，“我要是再晚来几天，怕是还得给你献花了。”

我“呵呵”冷笑两声，心道纳什男爵果然对我的一切遭遇了如指掌，如此说来倒是省了从头说起的麻烦了。

支走了酒保，我在酒馆内设下了隔音壁障，这才哀叹道：“如你所见，现在我已经被软禁起来了，恕瑞玛的那颗宝石，我肯定赶不上了。”

“无所谓啊。”纳什男爵给出了一个出乎我意料的回答，而我一脸震惊的看向他时，他正轻松的叼着吸管往酒杯里吹着泡泡。

“无所谓？”最初的震惊过后，我的内心逐渐被愤怒所取代，双拳紧握，我的声音也变得不再那么客气，“我这么满世界拼死拼活、出生入死的，你跟我说无所谓！？”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自始至终，你从来都没有过真正的性命之危，你是会好过一点，还是更生气？”纳什男爵平静的回应道。

“什么意思？”我冷声问道。

“意思就是，从我在铁脊山脉脚下与你分别之后，就有人一直在暗中跟在你身后，保护你的安全，”回避开我几乎要喷出火焰的视线，纳什男爵解释道，“如果你真的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刻，他便会现身救你。”

“如果你觉得自己被耍了，这也无可厚非，”纳什男爵的神色难得的正经了起来，眼神变得凌厉，一种无形的霸气自他身上陡然而生，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你把这当作是考验也好，当作磨练也罢。毕竟，我们面对着的是倾覆整个世界的危局。我们不可能接纳一个无用之人，当然，也更不可能接受一个拖油瓶。”

纳什男爵这番话让我心中微惊，一时间甚至顾不上为自己遭到戏耍而提出抗议。

在仔细揣摩了其中的潜台词后，我有些不自信的疑问道：“这么说，我现在有资格……”我没有继续把话说完，但我想意思已经表达得足够明白了。

纳什男爵微微一笑，对我伸出了右手。

我受宠若惊，郑重的与纳什男爵握了握手，一时间只觉四周光华万丈，自己的肩上也仿佛背负起了无比沉重的责任。虽然只是身在一个布置简单朴素的小酒馆里，我却觉得此情此景简直就如最盛大的英灵祭祀一般庄严神圣，只是这个美好的氛围在转瞬间就被它的营造者毁了个稀碎。

“欢迎加入瓦罗兰大陆末日危机拯救委员会。”纳什男爵一本正经的说出了这句雷的我恨不得吐出隔夜饭的台词，假如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话，我现在一定会把他当做一个邪（和谐）教头子，甚至在邪（和谐）教之中都只能算个三流货色。

“为什么每个听到名字的人都是这种表情。”纳什男爵面露疑色，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了。

“因为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没品了啦！”

“有吗，我觉得还挺酷的啊？”

“大哥，你的审美过时了……”

三日后

站在甲板上，我默默的看着水手们扬起了船帆，将这艘高悬着均衡教派星火旗的巨舰驶离了港口，劈开碧蓝的海水，朝着艾欧尼亚的方向前进。

这便是纳什男爵此行的目的。

这世上没有人胆敢违抗大神官的神谕。因此，当卡尔——也就是纳什男爵——手持索拉卡谕旨要将我带往艾欧尼亚时，没有遇到任何阻力。为求万全，我更是得到了一个整队三十六人的圣殿骑士作为随行护卫。虽说，其实有纳什男爵一人在此，这条道路想不万无一失都难，但毕竟他现在的身份也只不过是一个略晓魔法的修士而已，不可轻易出手。

我看向船头处，一名身穿着红白相间丝衣软甲的女子正站在那里，披散的乌黑长发随风舞动，衣裙在劲风吹拂下紧贴着肌肤，衬出了她婀娜而不失力量感的优美曲线。海风很大，迎风站立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喘不上气，但她却分毫不为所扰，身稳彷如扎根于地，气息轻柔而绵长，显是绝顶的武道高手。

我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四柄稳稳悬浮在女子身后的刀锋，错不了，她便是艾欧尼亚神殿护卫队长，大名鼎鼎的刀锋意志——艾瑞莉娅。

我的护卫队规格实在不低啊，我低笑一声。

“所以，我现在能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吗？”迎着海风独自倚在船边栏杆上，我回忆起了这些天不止一次向纳什男爵提出的疑问。

“你当然应该知道，只不过，不是由我来告诉你。”纳什男爵每次都会这么回答。

“那‘瓦罗兰之刃’呢，究竟有哪些成员？我总不能加入了你们还连有哪些盟友都不知道吧。”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瓦罗兰大陆末日危机拯救委员会”改名为了“瓦罗兰之刃”，虽然这个仓促想出的名字也未见得有多好，但至少比那个一听就很山寨的要好上一万万万万倍了。

“你会见到他们的。”纳什男爵的佛系让我着急到想打人。

“你这么卖关子有意思吗？”

“很有意思。”

我抬手捏了捏眉心，对于我这种好奇心过剩的人来说，被吊胃口的感觉真的很难捱。

两天一夜的航行漫长的好似三生之遥，当我们终于抵达艾欧尼亚后，尚不及修整片刻便又马不停蹄的继续赶路，终于在日落时分抵达了众神殿。

虽然我曾经无数次的造访过艾欧尼亚，也不止一次的远观过众神殿的壮美，但能够有资格来到神殿的面前，甚至踏进神殿，却当真是第一次。

乍看之下，满目尽是珠玉宝石、金雕画壁，除了被神殿纷繁华美的装饰晃的眼花缭乱之外再生不出其它念头。再到细看，才知这殿中一切布置都不仅仅是为了视觉上的美感，还有着更多更深层次的考量。限于我的知识与见识，我也仅仅看出了隐身各处的种种古老法阵，以及代表着不同时代特色的装饰花纹的渐次交替，凸显出了一种岁月流逝的沧桑之感。

高墙天顶上画满了各式壁画，宗教意味甚重，我没有太多了解因而看的并不是太懂；大殿两侧，还竖立着两列高大的青铜塑像，都是瓦罗兰广受信仰的诸般神祇。

我的视线停留在了其中一座的铭牌上，本想放声大笑，但碍于神殿庄重的氛围以及侍立殿中的各位神官与护卫的威严，我还是没敢太过造次，只是低声招呼了纳什男爵过来，强忍笑意指着那尊塑像道：“这……这个是你啊，这也太丑了吧？”

“过时的审美喽，”纳什男爵云淡风轻的耸耸肩，“况且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见过我，见过我的也未必便知我是谁，雕像而已，看看就得了。”

闲话两句，我的注意力又被一旁的另一座塑像吸引的，更确切的说，那是一尊塑像的基底，因为那座石台上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但从石台表面的痕迹上来看，这里曾经一定是放置着什么的。

“外域神，卡萨丁，”我念出了写在铭牌上的名字，忍不住向纳什男爵询问道，“这又是谁，为什么他的神像被撤掉了？”

纳什男爵笑而不答，只是看着我的身后微微点了点头，就像是在跟人打招呼一般。

“是他自己的要求。”一个充满着神圣之感的女声从我背后传来，我慌忙回首，这才看见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大殿正中，二十四级高阶上的神座之前。淡紫色的肌肤，一头白发如雪，手中持着一支一人来高的弯月法杖，却不是大神官索拉卡还能是谁？

眼见各位神官与护卫纷纷躬身，我手忙脚乱的也跟着行礼，脑中搜寻一遍却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学过艾欧尼亚的礼仪。犹豫中，我左脚后撤本想施一个皮尔特沃夫的欠身礼充数了事，没想到脚下一滑摔了个标标准准的土下座，我随即听到了几声刻意压低的笑声。

“远来是客，不必多礼，”索拉卡微笑道，“请坐吧。”

在一旁坐定后，我两眼又不老实的四处瞄了瞄，这个大殿大抵还经过了工程学大师的精心设计。索拉卡明明声音不大，也并未施用什么扩音之类的魔法，但远在台下的我仍然能够清清楚楚的听清每一个字。如此说来，这众神殿简直可说得上是科技、魔法、历史、艺术诸般学科彼此交融而成的完美艺术品，将均衡教派“万物均衡”的教义体现的淋漓尽致。

“伊泽瑞尔。”索拉卡唤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微微低头以示恭敬。

“我知道，此刻你的心中一定有许多问题，我会一一为你解答，那么此刻……”索拉卡将视线转向了那座空置的石台，沉默片刻才又说道，“便从外域神——卡萨丁说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