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玛西亚篇 第十一章 原形毕露

用魔法升起一堆篝火，我凌空引爆了一枚爆裂符文，林影深处那些垂涎于眼前三具鲜活肉体的妖兽们知道已无得手之机，不甘心的先后离去了。

兽群离开时顺带叼走了满地的尸骸，奎因本想出阻止却被我拦了下来，夜间的妖兽群可比那区区几十个行尸要难缠的多。

地面布下的法阵因为刚才的大战缺损了些许，虽无大碍，但保险起见我还是对它进行了补全。为了安全，怎么样的谨慎都不多余。

收拾完了这些事情，我看向了坐在篝火边惊魂未定的斯科特。

他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即使我没听过关于他的那些传闻，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也是如此，当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本能的对这个人持有着反感的态度。该怎么说呢，如果不是奎因喊出了他的名字，我是绝不可能在这么一个人与魔法师之间建立起联系的。

我将视线转向他手上的法杖，那是一支柔美纤细的法杖，显然最初是为女魔法师打造的。材质不知是纯金还是鎏金，即便在夜晚也显出耀眼的光辉，杖首雕刻成了雄狮模样，雕工精巧栩栩如生，双眼以红宝石点缀，尽显威严华贵。想来这就是艾蕾娜所说的那支金杖了，难怪她会如此钟爱。

再将视线转回金杖当下的主人，我不由抬手扶着额头，叹息不止。当与斯科特男爵作为一个整体来看时，老实说我觉得这支法杖并不比一根金色搅屎棍显得高贵。

好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啊……

暴殄天物啊！

“斯科特男爵，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待到斯科特的状态终于冷静到可以交谈的程度，奎因便忙不迭的甩出了这个萦绕在我们心中最大的疑问。

“他们……他们，”斯科特男爵颤抖的抬起手，胡乱的不知道究竟在指着些什么，“他们绑架了我！”

“是谁绑架了你？”奎因追问道。

“他们，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斯科特的清晰忽然又激动了起来，撕扯着喉咙竭力的哭喊，除此之外，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奎因好生安抚了他一阵，总算又让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不再大喊大叫。为防止他再次失控，奎因也不敢再问下去，反正人已救出，以后有的是机会询问他究竟出了些什么事情。

“你怎么看？”奎因起身离开篝火来到我身旁，压低了声音，小心不让斯科特听见。

“他们绑架了我。”我只是复述了一遍斯科特的话，努力的整合着线索，试图勾勒出整个事件的轮廓。

“恐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思索了一阵，我作出了假设，“有人绑架了斯科特，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

“可是，斯科特男爵不是应该已经在灭门案当中死了吗？”奎因皱眉，“现在斯科特男爵还活着，那他的家人呢，案发现场那些尸体又是怎么回事，我们明明发现了他的尸体啊？”

我耐心的听完奎因连珠炮一般的问题，微笑道：“我想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

我向奎因反问道：“我先问你，灭门案发生的现场，你们把所有受害人的尸身拼凑完整了吗？”

“这……”奎因微微一怔，似乎并不明白此问从何而起，“现场的情况你是看到过的，那种程度的破碎，即使只有一具尸体也很难拼凑还原，更何况当时可有三十多具啊。”

“这我自然明白，重点也就在这里了，”我又瞟了斯科特一眼，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小指缺失，“我猜你们判断死者身份的方法，也只能是通过尸身上某些特征或是标志性的物件了吧。”

“不错，确实如此。”奎因点头同意。

“所以严格来说，你们的搜查只能说明的是，找到了斯科特的一部分，而不是找到了斯科特这个人，”我继续解释道，“从而这也就可以解释行凶之人细致的碎尸行为的目的了，这是为了让大家相信，斯科特男爵真的已经死了，从而为他后续的行动争取到时间。”

“竟是……这样吗？”奎因目瞪口呆，“可是他们究竟想从斯科特男爵身上得到什么，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虽然奎因一直刻意的表现着对斯科特的尊重，可是从这一问还是能够体现出在她眼里，这位男爵大人仍然是一个微不足道、一无是处、只会溜须拍马唯利是图的卑鄙小人罢了。做人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太失败了。

“关于这一点，我想很快就会见分晓的。”我看向斯科特男爵，正迎上了斯科特投来的目光。虽然只有一瞬，但我分明看到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绝不属于一个吓破了胆的可怜虫的精光。

他调整的很快，快到我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因为下一刻他便又恢复了那个瑟瑟缩缩战战兢兢的颓废模样。

斯科特有问题，我可以肯定，不过现在嘛……

“我想，现在我们应该比较安全了，”我拍拍奎因的肩膀，笑道，“时候不早了，稍微休息一下吧，明天还要赶路。”

“诶？我们找到了斯科特男爵，不返程复命吗？”奎因一愣，问道。

“来都来了，总得查查看行凶之人的动机才行，否则……”我眯起眼来，对斯科特投去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就算斯科特男爵安全的返回了城中，也迟早还要被绑回来的。”说罢也不理斯科特有何反应，自顾躺下睡觉。

听明白了我话里有话，奎因点点头也不多问，背靠着一截露出地面的树根闭目养神。

不得不说这位斯科特男爵实在太没有耐心了。在我与奎因装作睡熟之后不到二十分钟，他就站起身来，蹑手蹑脚的凑了过来。

“自以为是，”我听到斯科特冷笑着低声说道，“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的让你们打乱我的计划吗？”随后就是一阵情不自禁却又刻意压低的大笑，反派感十足。

“说下去，你的计划是什么？”我心里默默念叨着，虽然并不指望他真的会继续说下去，哪有人会蠢到这么轻易的把自己的邪恶计划说出来啊？

“只要等我得到这份力量，”布料摩擦的声音，斯科特似乎从衣服里拿出了什么东西，狞笑道，“我就是宫廷魔法师的首席啦，你们这些自诩高贵的魔法师就都要对我俯首称臣！等着吧，你们施加给我的羞辱，我会百倍千倍的奉还的！”

我一时无语，首先惊讶于居然真的有人会蠢到无缘无故的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其次也是不知道该夸赞这位男爵先生务实还是鄙视他目光短浅，大费周章的谋划着的，居然就只是觊觎着首席魔法师的名号而已。

而且到底是谁告诉他所有魔法师都要对首席魔法师俯首称臣的啊？魔法师对待一个人的态度从来都跟身份地位没有半毛钱关系好吗？因为魔法理念冲突引起的，高级甚至中级魔法师与首席互撕的事件难道还少吗？就你这德性，假如真当上了首席恐怕日子过得还要比原来更加难堪啊喂！

我强抑着自己想要跳起来让他认清现实的冲动，随即醒悟到，自己好像抓错重点了……

刚才斯科特说了什么来着？我好像听到了一点很重要的线索！

等我得到这份力量。他是这么说的吧？

莫非他最近有些什么奇遇，使得魔法修为突飞猛进了吗？不会啊，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能量波动来看，他的的确确只有初级魔法师的水准而已啊。

只听到身后继续传来了斯科特洋洋得意的自言自语：“至于你嘛，倒是真有几分难缠，我精心布下的局居然差点就让你给毁了。”

我精心布的局？什么意思？斯科特在这起事件中难道不是受害者吗？

到达德玛西亚后的种种见闻在我的脑中如走马灯般流转而过，我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众人对斯科特极低的评价使得我在见到他之前就预先给他设定了一个负面形象。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直接导致了我对他彻底的误判，如果不是他的自爆，我大概永远都留意不到自己居然忽略了这么多的细节。

“我知道你们一直都醒着，不用装了，侦探先生，还有奎因小姐，”斯科特的声音忽然变的阴森冷酷，让我不由感到背后生寒，“虽然很感谢你们为了我的事情东奔西走，但为了保证你们不会坏事，可以请你们，死，在，这，里，吗？”

不知道斯科特做了什么，他身上的魔力忽然急剧增长了起来。同时，我也敏锐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想也不想便折跃到了不远处的大树之后。

耀眼的白光与剧烈的轰鸣声传来，强烈的气浪裹挟着枝叶杂草四散飞溅。单就这一招来判断，恐怕此时他的修为已在我之上了。

“斯科特男爵，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奎因满脸不解的神色，惊讶于斯科特一言不合就突施杀手，更惊讶于其实力的突飞猛进。

“你还没有明白吗？”我象征性的拍了拍已经污秽不堪的衣物，故作深沉状华丽的登场，带着一种悲悯而又嘲讽的微笑，说道，“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一出被人精心策划的荒唐闹剧。”

“而这出戏的幕后黑手不是别人，正是你，男爵先生。”我伸出手指，隔空指向了斯科特，并刻意的把“男爵先生”四个字念的很重，以“报答”他刚才对我“侦探先生”的讽刺。

“啊？”不出我所料，奎因听闻此言吃了一惊，疑道，“这怎么可能，斯科特男爵可是灭门案的受害者啊？”

“不错，”我双手环抱，冷冷的看着斯科特，只觉那张猥琐肥胖的丑脸显得更加恶心，“在我们通常的认知当中，全家罹难无疑是莫大的不幸，即使其中某人能够有幸生还，众人也会对他的遭遇报以最大的同情，当然也就根本不会想到，他竟然会是亲手杀死自己全家，还将他们残忍肢解的凶手！”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我怎么会杀害我自己的家人呢？”斯科特作出一脸无辜，语带不屑的发出阵阵干笑，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一段严厉的指控，而只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如果你在提及遇害的家人时能哪怕伪装出一点点廉价的悲痛的话，我或许还会稍稍动摇分毫。”我怒火中烧，抬手一拳重重砸向身旁的树，只听“喀啦”一声脆响，粗逾二尺的巨大树干应声而折，轰然倒地。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的计划应该是这样的，”我强压心中的愤慨，继续说道，“在某种机缘巧合下，你得到了能够让自己迅速变强的手段，然而因为种种原因你不能让这件事情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于是你策划了这样一出灭门惨案，让所有人都相信你已经死了，这样，接下来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人怀疑到你的头上。”

“当你的计划完成的时候，你就可以荣归王城，于是，一个故事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一个背负了血海深仇而大难不死的男人，拼搏着向命运抗争，终于为自己，为家人报仇雪恨，你会成为众人景仰的英雄，甚至，你那离奇到不合理的魔法修为也不会有人追究。因为，你是复仇的勇者，勇者为了复仇所做的事情，当然是可以被原谅的。”

“真是一个完美的计划，除了，你那些无辜丧命的家人们。”

“虽然之前听到了关于你的那么多负面消息，我始终还当你是个人，”我不忍的闭上了眼，紧抿着嘴唇，花了许久来平复自己的心绪，“可我还是太高估你了，你根本就不是人，连畜生都不如，就算是这深山之中的嗜血妖兽，怕是也不及你的凶残万一！”

“为了那一点卑微到可笑的欲望，你居然能够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真不知你究竟是有多厚的脸皮，多歹毒的内心才能苟活在世间！”

“说完了吗，”斯科特如同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暴跳如雷，转眼又深吸了一口气，在脸上堆出令人作呕的笑容，戏谑道，“侦探先生这番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到啊！我知道您交际广泛，深得各位名媛贵妇的宠爱，我一个小小的男爵在您眼中自是不入流的小角色。但您无凭无据的就对我做出这么骇人听闻的指控，也实在让我有些为难啊。”

什么鬼？影射我是被包养的小白脸？我眼角不由的跳了一跳，怒从心起，一句粗口几欲脱口而出。

好在我随即反应了过来，他在故意激怒我以转移话题。他心里有鬼，情知在这一问题上纠缠的越久，破绽也就越多。

于是我不去理会他那些无端的污蔑，只是冷声道：“你怕我没有证据？”

此言一出，果然见到斯科特表情一滞，顿了片刻方才摊开双手，强作镇定的说道：“那还请您指教。”

“你当我傻吗？”我“呵呵”两声，“跑到这么大老远的地方来，连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没有把握，我会蠢到把证据带在身上吗？再说了，就算我真的带着，现在拿出来岂不是给你机会毁灭证据吗？”

“不如这样吧，”我故作真诚的提议道，“你跟我们回城，真相自见分晓，若是我有眼无珠错怪了好人，我自当登门赔礼道歉。”说罢，还煞有介事的鞠了一躬。

只见斯科特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明知我存心戏弄于他却无从反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哼，差点让你小子带到沟里去了，”纠结半晌，斯科特终于转过了这个弯来，态度骤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眼露凶光，杀气腾腾的说道，“是我做的又如何，只要你们两个都死在这里，这世上就再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你错了，”我歪着头，一边用小拇指掏着耳朵，极尽嘲讽之意，“这点破事盖伦将军早就已经知道了，不然你以为我是奉谁的令追踪到此的。”

“啊？”半天插不上话的奎因一脸呆萌的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我赶紧在背后向她狂打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总算蒙混过关没有穿帮。

“这德玛西亚，你是回不去了。你梦想的那些什么首席魔法师啊，归来的勇者啊，众人的景仰啊之类的，很遗憾，早就已经泡汤了，”我摊开手，闭目皱眉，毫无诚意的发出了同情的叹息，“舍弃了自己全家的性命，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怜，可怜！”

“啊！”斯科特的心防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的崩溃了，他微低着头，面目变得狰狞扭曲，喉中不住发出着愤怒的低吼，握着法杖的手也因为过分用力而微微颤抖，“你这个混蛋，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地面上光华一闪，无数道金黄色的锁链破土而出，缠绕上了斯科特的四肢与躯干。锁链收紧，斯科特以半跪姿态被紧锁在了地面，任他如何挣扎也难动分毫。

“站在我的法阵里，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与我为敌，”我摇了摇头，这回是真的有些同情的看着他，“一个优秀的魔法师所需要的，从来都不只是强大的魔力，更重要的是对世界的认知，对魔法的理解。这些，你全都没有，所以，你永远也成不了真正强大的魔法师。”

“不许！这么！看着我！”斯科特仿佛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变得异常激动，更加拼命的挣扎了起来。而更要命的是，他的魔力也随之开始了进一步的膨胀，一次又一次的突破着那些本不可能突破的极限。

这时，我用余光瞟见，随着斯科特男爵魔力的暴涨，佩于我左腕上的挂坠也发出了微弱的、有节律的光芒。

“咔”，分神间，我听见了一声脆响，随后看见了束缚在斯科特身上的锁链突然裂开了一道细纹，随后是第二道，第三道……终于，锁链再也承受不住重压，迸碎成为漫天金光，终又消散于无。

斯科特男爵沉重的喘息着，缓缓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