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玛西亚篇 第九章 意料之外

我是谁？

伊泽瑞尔。

我是谁？

皮尔特沃夫首席探险家。

睁开双眼，蓝天，白云，绿水，青山，这再平凡不过的景象让我心中感慨万千。

庆幸我还活着。

庆幸我还是我。

篝火将息未息，尚在阴燃着。看来我只是睡了一夜而已。

坐起身，我看向那枚掉落在草丛中的挂坠。正如我先前的判断，它真的是活的。它拥有自己的意识，有着自己的记忆。它记录下了自己与无数代守护者相伴时所经历的一切，记录下了，那些鲜活的历史与过往。

我不知道它起初究竟是由何人铸造而成，大概也只有神祇才能令这等精妙绝伦的构想降临人间吧。

或许造物主在创造它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守护者发生断代这样的事情，所以他才会赋予一件不该拥有思想的物件以记忆，这样，其中的秘密才不会因守护者传承的中断而永远失传。这挂坠本身，就是新一代守护者最好的导师。不过向这位导师学习的代价着实太过高昂了些，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不再需要向它学习任何事情了。回忆了一下

造物主在创造这枚挂坠之时，恐怕就想到了守护者断代这样的事件。为了维系其中的秘密，他让挂坠本身拥有了意识。当守护者之间一代代的传承中断之时，这挂坠本身，便成为了新一代守护者的导师。不过向这位导师学习的代价，实在是太过高昂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我不需要再向它学习任何事情。稍稍回忆了一下先前经历的那份痛苦，我不禁心有余悸的打了个冷战。

拾起挂坠，重新将它在手腕上佩戴齐整。抬平左手，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法阵在我身前浮现。这是用于激起特异魔力振荡的术式，是我自挂坠的意识中得来的。某种意义上，这个术式便是卡尔萨斯帮助我追踪目标时所使用的那个法阵的完全体，或者说，是它的本来面貌。这也是我，乃至是当今人类，第一次不是仅仅在草稿纸上胡乱推演，而是真真切切的运用那消亡了千年的古巫符文。

此刻，在能量的位面上，这个法阵就如同是落入一片绝对平静水面的细小石子，轻轻在水面激起了微小、但却不容忽视的涟漪。在这个绝对空旷的空间中，波纹向四面八方扩散着，直到慢慢消散。我一点一点增大着魔力的输入，波纹扩散的范围也越来越广。终于，在某一个方位，我感受到了反射而回的波纹。

终于找到你了。

欣喜、庆幸、疲惫、鼓舞，诸般情绪一齐涌上心头，我苦涩的一笑。从背包里摸出地图，仔细的标注上区域范围，又站起身来将有些僵硬的身体活动开后，我整理好了行装，跨步继续向前进。

天空中，一声鹰啸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住步抬头仰视，果见一只雄壮的猎鹰在天空中盘旋着。要知道这里可不是野生的德玛西亚猎鹰的栖息地，这只猎鹰定非无主。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我微微一笑，不会是……

“哟，可算找到你了。”奎因笑着冲我挥了挥手。

“你怎么跟来了。”奎因的出现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也立刻接受了这个设定。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我示意她边走边说。

“盖伦将军让我跟来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顺带，找找看有没有关于斯科特男爵家血案的线索。”单纯的靠着军功的积累升迁到军士长的奎因显然并不太擅长这种文字游戏，如果想要表现出是来帮我忙的意图，这个“顺带”之后的话其实大可不必说了，否则谁都知道这才是你的真正目标，这客套也就根本毫无意义啦！

我点了点头，其实相比于过分的客套，我个人也还是觉得坦率一点比较好，至少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的时候你可以轻松很多，不用担心自己会一个不留神就落入圈套之中。

为斯科特的案子，盖伦已经多次派人出城查探了，然而仍是毫无头绪。那日我告知他此案的关键在于法杖时，由于军部难以寻求到魔法部的帮助，并且为了这种小事也不好劳烦嘉文三世陛下调动魔法师团，我就成了他眼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在我出发之前盖伦便有意指派奎因与我同行。彼时奎因另有要务在身分身乏术，而我又急于动身，这才令盖伦不得不作罢。只是没想到他最终还是派来奎因跟上了我，足见此案让他有多么的烦心。

说到法杖……

狮头金杖……

对啊，艾蕾娜不是给了我如何追踪这柄法杖的本征信号吗！？我居然完全忘记了这一码事。早知道把搜索的目标定为狮头金杖而不是魔法石的话，我不就不用遭那回罪了吗？？

又一次被自己蠢哭。

不过第一次学会了古巫符文的运用，也算是不亏了吧。

好像还是觉得有点亏……

进了山，路就变得不那么好走了。话说回来，这山里其实根本就没有路。

这片山里多有猛兽，据说深山之中还活跃着远古妖兽，总之寻常人若贸然进山，十之七八是再走不出来了。也因此，这里没有丝毫人为开发的痕迹，维持着大自然最原始的形态。入眼处尽是一片苍翠绿意，满目盎然生机。我捶了捶身旁的参天大树，树干约莫有一人合抱粗细，看上去少说也得有千年的树龄。深入林间，随处可见些禽鸟走兽，婉转莺啼不绝于耳，着实让人心旷神怡。

最近山里肯定是刚刚下过雨的，土壤松软黏滑，一踩一个脚印。突然，地面的一个脚印吸引了我的注意。我俯下身去拨开遮盖的落叶，张开手指比划尺寸，一拃有余，显然是成年大型食肉动物留下的，看爪型当是虎豹一类。

如果是正面对决，无论对我还是奎因而言，这些寻常的生物就算是有十只二十只也并不构成威胁。但这山林毕竟它们的主场，繁茂的树影遮蔽之下，这些捕猎者们有可能从任何角度发动突然袭击。一旦让它们贴了身，人类在肉身强度上的劣势便会以极端的形式体现出来，任你手段通天也难以脱身。

回头朝奎因看了一眼，不需多话，奎因便已取出了弩机警戒着四周，冲我点了点头。

“这山果然凶险。”我站起身来拍了拍手，通常来说，越是凶猛强大的捕食者，其栖息地应当处于越靠近中央的地带。而我估算一下行程，我们也只算刚刚踏入了这森林的外围而已。这样的大型肉食者竟也被逼到了这种边远角落，那么深山之中有妖兽之说恐怕还真不是胡言乱语。

继续前行了一阵，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但常年在野外生活养成的直觉却已经让我产生了警觉：我们的身后可能已经出现不怀好意的尾随者了。我微微侧身用余光关注着身后的动静，却不料脚下一空，身体猛然失衡。

“扑通”一声，我一条腿陷进了一个被落叶所掩蔽的小小泥潭中，浑浊的泥水直没到了大腿深浅。我心里叫了声苦，被陷住的脚踩实了坑底，双手撑住坑边，颠了两颠正欲发力从坑里出来，却忽然感觉脚下似乎有些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

我用脚试探两下，索性俯下身用手去摸索，摸到一个触感如帆布的东西。

抓住它用力提出水面，是一个背包。奎因看到后面色一变，失声道：“这不是……”

我抬眼看了看奎因身后背负的那一个，心下了然，肃然道：“至少我们知道方向没找错了。”

虽说这种帆布具备一定的防水能力，但这个背包显然浸泡时日已久，内部也已经彻底被水侵入，绝大多数东西都已经被浸泡腐烂，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随手将背包搁在树下，我抹了一把沾满泥浆的脸，虽然这样做的收获似乎只是把它抹均匀罢了。

“这山里潜在的威胁绝对不止食肉动物，甚至妖兽这么简单。”如果德玛西亚派出的搜救队在这里遇害了，那么其余各国的探险队恐怕也都是一般遭遇。若只是自然环境中滋养出的寻常事物，这些训练有素的队员就算应付不来，跑总是跑得掉的，总不至于连一个回来复命的也没有。

这就说明，一定有人搞鬼。

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二人就近选了片空地扎营过夜，本想寻些枯木残枝点起篝火，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干燥的木柴。没办法，我只得粗略估计了一下热值布下了一个小型的火焰阵，不生明火，只产生热量的那种，毕竟谁也不想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深陷火海之中。

由于没有了明火来驱逐野兽，我特意在营地周围多布设了几道防御阵法，至少能够在遭遇攻击时给予我们充分的时间采取应对措施。

安排好了一切，我们二人便分别钻进了自己的帐篷中去。

翻出地图，我确定了我们现在所处的方位。由于湿滑的地面拖慢了速度，我们今天的行程相比我先前预期的少了三分之一。按照我原本的计划，明天下午就可以接近目标区域，可是按现在的情况来计算的话，恐怕就得后天上午才能抵达了。

我伸直双臂，拿着地图仰面躺了下去。看着往后的行程，我在心里盘算着能不能在哪里争取回一些时间来，最终得到的结论是，只要明天地面的状况能够稍有好转，我们就能赶在傍晚之前到达目标区域。其实我也不知道强行争取出这么一星半点的时间来到达有什么意义，我可能只是太着急了。毕竟，从我拿到挂坠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甚至因此几度身陷绝境。我太渴望得到答案了。

忽然，帐篷外传来了一阵“啪嗒啪嗒”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雨滴？

不，别这样好吗，不要下雨啊！我一骨碌爬了起来向外望去，豆大的雨点无情的粉碎了我的期待。

千万别下大，千万别下大……我心底反反复复的念叨着，然而就仿佛诚心和我过不去一般，雨真的越下越大，刚才还能够分辨出一条一条的雨丝，片刻之后便已完全连成了一片雨幕。

乌鸦嘴！我懊恼的左右开弓给自己来了十几个嘴巴子，心说若是照这种雨势，只怕后天都未必能赶得到。

我正在这里无能狂怒的发着牢骚，忽然又被身后的一阵杂乱响动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忽然发现几支羽箭散乱在我的帐篷之中。我生无可恋的抬起头，毫不意外的看到了自己的帐篷顶上已被穿出一个大洞，雨水正哗哗的往帐篷里面猛灌。

算了，爱咋咋地吧。

当务之急，我得先查清这几支箭是从何而来的。从它们散乱的状态来看，绝对不是被人射到此处的，更何况我布下的法阵甚至没有产生一点动静，想来是之前就在这一片范围之中了。

那么就只能是……我透过帐篷上的大洞看了一眼头顶的树枝。

此时我的帐篷已经是彻底的泡在水里了，我将地图仔细的收好，背起背包，随意抓了一支羽箭走进瓢泼大雨中。顺着帐篷旁的一棵大树爬了上去，果然看到在枝干上悬吊着一个空了的箭壶，想来是之前被人搁在此间，在这场大雨冲刷之下失了平衡，壶中箭支这才散落了出来，不偏不倚的给我的帐篷开了个大洞。我这运气也真是差的突破天际了，我不由苦涩的一笑。

随后，我突然发现我头顶上方的枝叶间似乎还藏着什么，可大雨冲刷之下我实在是没法抬着头睁眼看清那到底是什么，只得再向上爬了一截，这才看清了那究竟是什么。

一截断臂。

我小心翼翼的回到地面，此时已是全身湿透，狼狈的如同落水狗一般。犹豫了一阵，我来到奎因的帐篷外，清了清嗓子，道：“奎因，你睡了吗？”

帐篷门从内侧拉了开来，看到我全身湿透的狼狈样，奎因满脸震惊的问道：“你这是干嘛了？”

我指了指我那现在正从帐篷门往外涌水的，干笑着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那个，今晚我能在你帐篷里躲一晚吗，你放心，给我一个角落坐着就行！”

“进来吧。”奎因答道，干脆利索的让我有些出乎意料。

看出了我的意外，奎因笑了笑解释道：“当兵的，不像一般姑娘家那么在乎这些。”

进到帐篷里，我使了个火球术唤出一枚小火团，绕着全身转了几道，片刻之前还在往下滴着水珠的衣物便已被烘干了七七八八。

“我头一回见到有人这么用魔法的。”奎因目瞪口呆。

“所以大多数魔法师都想打死我，觉得我拉低了魔法的格调。”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导致秃头，我没敢用火烤自己的头发，而是脱下一件外套包在头顶胡乱的揉搓着。

“对了，你看这个。”我拿出那支羽箭递给奎因，后者仔细查看了一番，面色凝重。

“这是诺克萨斯军用装备，而且不是谁都有资格用的，”奎因掂了掂分量，指着箭身上一个魔法符文对我解释道，“你看这箭支长且重，还特意用魔法对箭杆进行了加固，这是为了在近身作战时箭支可以作为短剑使用。无论是远攻还是近战，它都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不过由于造价高昂，据我所知，只配备给了一种人。”

“崔法利军团——潜猎者。”我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了这个令人闻之胆寒的名字。

潜猎者，严格来说并不算是一个兵种，因为他们人数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三十余人。其选拔方式也可谓凶残至极，诺克萨斯的全体公民不论贵族、平民、奴隶乃至囚犯，都有资格报名参与，每百人为一批，一同投入到一个封闭的所谓修罗场之中，任由他们自相厮杀，没有约束，不讲规则，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活着。从他踏出修罗场的那一刻起，前半生的种种便与他再无关联，活下来的从今往后便只是诺克萨斯最英勇、最高贵的战士。

残酷的选拔造就了毫无人性可言的潜猎者，他们精于战斗与杀戮，比起人类或许更像是一群嗜血的凶兽。再经由德莱厄斯悉心的培养调教，用诺克萨斯最精良的装备武装到牙齿，这群人便是活生生的杀戮机器。毫不夸张的说，潜猎者代表了这世上最强大的单兵能力，即便放在英雄联盟之中都称得上是顶尖高手。

就是这样一个战力与我们在场二人大抵在伯仲之间的人物，居然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这片原始森林之中，再结合那条断臂来看，此人大概凶多吉少。

我若与潜猎者交手，胜算能有几分？

这个念头从我的心里生出，这种感觉很不好。我们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啊……我又想起了纳什男爵和那个神秘人，恐怕也只有他们能做到这种事了吧。

“前面的东西，”我抬手理了理头发，这才发觉自己额上已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真的是我们能够对付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