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玛西亚篇 第六章 谁是卧底

“说吧，盖大将军能有什么事求我的？”我耸了耸肩，漫不经心的问道，虽说其实我心里已经很清楚了。

“保卫德玛西亚。”盖伦空泛的说了一句。

“德玛西亚兵多将广，何必找我这么一个局外人瞎搅和？”我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一声，心说你无非是想把皮尔特沃夫也绑上这条船用以震慑诺克萨斯，让他们后续再想搞事情之前先仔细掂量掂量得失。盖伦说的很坦诚，一点想要掩饰的意思也没有，但是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仍然让我不太舒服。

“放任诺克萨斯如此为所欲为对谁都不好，无论是德玛西亚，还是皮尔特沃夫。”无视我的不满，盖伦向我解释道。而我也确实无法反驳他的这一论点，只好沉默以对。

“更何况，”他的语气突然一扬，说道，“我并不仅仅是以德玛西亚的立场向你请求协助。”

“哦？那你还想用什么立场呢？”我摊开双手，略带嘲讽的笑道，“除非你能现在拿出一张皮尔特沃夫总督签署的命令，否则你现在恐怕是没有什么立场能够调动我了。”

盖伦轻叹了一口气，说出了三个字：“艾蕾娜。”

闻言，我心中一震，原本所有的恼怒与不屑都在一瞬间凭空消失了，脸色也由轻佻转为凝重，沉声问道：“她怎么了？”

“你其实已经有所察觉了吧，她现在的健康状况很不好。”盖伦有些魂不守舍，双手无意识的相互磨蹭着，看起来似乎很是不安。他素来沉稳淡定，此时竟也有如此焦虑的表现，足见局面的糟糕。

在我的追问下，我才得知艾蕾娜一年之前受过极其严重的伤，由于事务繁忙，她始终未能抽身出来安心养伤，因此至今都没有彻底的痊愈。近几个月越发严峻的形势带来的更加繁杂的公务更是让她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在甚至已经到了要依赖魔法才能强撑着的局面，然而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只会更快的消耗她的生命力。毫不夸张的说，如果再不撤去支持着她精神的魔法，她随时都有可能迈过那道死亡的门槛。

“所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我需要的可不止是让你守一晚城，更是让你暂时接管光辉魔法师团。如果是你的话，艾蕾娜大概才肯放手去静养吧。”盖伦叹息道。

“难怪她身上带着那么强的魔法波动，我还以为是她又变强了，居然……是吊命的吗？”此时的我根本就没听盖伦在说些什么，只是怔怔出神的回忆着今天见到艾蕾娜时的所有细节，很快就对她所处的状况有了一个更为直观的评估，情形确实已经急迫到盖伦所说的那种地步了，可笑我当时居然没有一点察觉。

我忽然下定了决心，以命令一般的语气向盖伦说道：“光辉魔法师团，我先接管了，让艾蕾娜立刻停下工作去休息，我是说立刻，必要的话给她来一针安定也行。今晚让魔法师团的人都老实呆着，随你们用什么办法，过了今晚，我去向他们领罪。”

看着我眉头紧皱的说出这番话，盖伦反倒是长舒了一口气，低笑一声道：“看来我还是挺了解你的。”

我疑惑的向他看了一眼，他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说道：“你说的这些，从你踏进这扇门的时候，我就已经派人去做了。”

“你！”我不由气为之结。

盖伦从门外叫来一人，看装束应当是名军官，级别恐怕还不低。向那人交代了南城的指挥权已经移交给我之后，盖伦便匆匆离开了。如今这个混乱的局面，无论是艾蕾娜还是他，显然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朝我郑重的行了一礼，那人肃然道：“末将无畏先锋军团长萨卡兹，听候调遣。”

我当然明白，盖伦交给我的所谓“指挥权”，只不过是一句场面话，这个萨卡兹才是他真正委派负责南城防务的指挥官。军团长乃是无畏先锋之中的最高职务，在整个德玛西亚军制之中地位也仅次于统御德玛西亚全境兵马的大将军盖伦。他一上来就表明身份，显然是唯恐我不自量力的把盖伦的话当了真，提醒我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以免惹出大乱。

虽说对他的不信任有些不爽，但既然他直白的表达了忧虑，我也直截了当的给了他想要的答复：“军团长自行安排便是，若是无事，今晚我就乐得清闲在此歇上一夜，门外发生的一切，我一概不管。”

萨卡兹闻言全身明显放松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道：“如此最好，那便委屈伊泽瑞尔先生在这敌楼之中将就一夜了。”说完又行一礼，转身离开了。

独自一人坐在屋里，我很快就无聊了起来，早知道先前去魔法部的时候应该顺两本书过来的。然而现在，我也就只能看着外面往来穿行的军兵默默发呆，放空了大脑任由意识流淌延伸。

“伊泽瑞尔先生？伊泽瑞尔先生！？”

忽然间，我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叫我。我猛地回过神来，全身都随之一震。回头，我看到一个年轻人正站在我身边，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些简单的餐食。

“抱歉，走神了，”我揉了揉眼睛，适应了一下随着太阳落下而变得阴暗的环境，又向他问道，“你是？”

“我叫诺卡尔，将军让我来照看您的，”他将托盘中的菜肴餐具等在桌面上摆放齐整，“时候不早了，您先吃饭吧。”

我对他的说辞嗤之以鼻，冷笑道：“照看？我看是监视吧？萨卡兹军团长已经得到了我的承诺，莫非信不过我的为人？”

诺卡尔讪讪一笑，没有接话，看这样子倒像是默认了。

这根本就是对我的人品赤裸裸的侮辱，我就算脾气再好也不可能不火大，忍不住冷冷的嘲讽了一句：“呵，德玛西亚人的“待客之道”啊！”

大概是自觉理亏，诺卡尔直挺挺的站在一边陪着笑脸，即使我这么地图炮的贬低了德玛西亚全境人民也不敢辩解两句。

看着诺卡尔唯唯诺诺的样子，我轻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行了别紧张，我就随口说说，跟你没关系。”冤有头债有主，说到底这事是萨卡兹干的不地道，跟其他人无关，逮谁拿谁出气这种事只有那帮被宠坏了的纨绔子弟才干得出来。

我又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卖相并不怎么好，但一看就知道很管饱顶饿，典型的军队伙食。见我半天也没动餐具，诺卡尔忍不住问道：“伊泽瑞尔先生，您不吃点吗？”

“忙了一天，也没什么胃口了。顺便，叫我伊泽就好。”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我捏着鼻梁，慵懒的说道。

诺卡尔似想再劝两句，但还没开口便被我拦了下来，我懒洋洋的说道：“如果萨卡兹军团长给你下了诸如‘如果他不把菜吃完就唯你是问’这样的命令的话，你就自己吃完吧，没人会知道的。”

诺卡尔苦笑一声没有再劝，但也没真的坐下来吃饭。他稍稍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伊泽先生，您又是怎么确定今晚诺克萨斯一定会来攻城的？”

“诺克萨斯？攻城？”我眉毛挑了挑，邪魅的一笑，道，“除非斯维因和德莱厄斯两个人同时患上了老年痴呆，否则就算再给他们三个血色精锐他们也绝对不敢直接跑来攻打德玛西亚的都城。”

闻言，诺卡尔显然更为吃惊，眼神之中似乎还带有些许惊恐，忍不住脱口而出问道：“那我们这是在……防范什么？”

诺卡尔的反应大的有点出乎我的意料，随即想到了在德玛西亚有一个广为流传的传说，是关于一种巨大的生物攻击城市、抓取人类作为食物的故事，通常来说，主要用于恐吓那些晚上哭闹的孩童让他们乖乖睡觉。我仔细看了看诺卡尔，这个看起来还有些稚嫩的年轻人，莫不是想象力丰富的脑补出了一出城市陷落、人类灭亡的大戏？我摆摆手道：“别紧张别紧张，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想到哪去了？”

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诺卡尔坐下，我面色转而严肃道：“诺克萨斯不会攻城，可不代表他们不会来挑事。”

“既然不能攻城，他们还能挑起什么事端呢？”诺卡尔满脸写满了求知欲，这让我对他不由得忽生好感，只可惜啊……

我嘿嘿一笑，把这些零碎的念头抛在脑后，继续给诺卡尔讲解当前的局势。

诺克萨斯当然不会攻城，他们没能力通过边境线在德玛西亚境内投放如此大规模的作战单位，仅凭渗透进来的那么一点力量，哪怕都城中仅有鹰眼卫守备也足以应对，根本不足为虑。但他们能做的事情同样还有许多，比如说，我毫不怀疑今晚的德玛西亚都城会陷入四面皆敌的境地，或者说，假象。

换位思考，如果把我置于诺克萨斯当前的局面之中，我只需要不超过一个百人队就可以伪装出主力军团的阵势对德玛西亚发动佯攻。而我对军事而言不过是一个门外汉，若是换成了经验丰富的指挥官，毫无疑问可以利用更少的人员实现相同甚至更好的效果。

当然了，佯攻终究只是佯攻而已，只是一个手段而不是目的。当整个城市都运转起来的时候，诺克萨斯可以有千种万种后招，既可以寻找防线的薄弱口集中突破，也可以为城中内应制造出便于行动的骚乱，怎么做完全取决于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目的，但我想，如果他们真的来了，那他们的初步目标就必定是进城。”我沉声道。

“可是就算进来了，他们也没法做出行动啊，夜里宵禁之后，他们……”诺卡尔疑惑道，但话还没有说完便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忽然恍然大悟，惊呼道，“但今晚没有宵禁！”

“正是如此。”我淡淡一笑。今天早上发生了强烈的地震，城中许多百姓房屋损毁无家可归，更何况被困人员的营救工作也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城里能够维持不混乱的程度就已经是极限了，想要达到像宵禁那样的街面净空程度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可是，既然我们知道他们有所企图，难道就这么被动的防御吗？城中混乱，哪怕他们混进来一个人，可能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这真的没关系吗？”大概了解了局面的诺卡尔显得忧心忡忡。

而我淡定的耸了耸肩，撇嘴道：“王宫、府库一类重地跟往常一样闲人退避，并且增派了军队值守，想要在这些地方做手脚的难度怕是不亚于直接攻城，只要这些地方不出事，其它地方诺克萨斯想搞点什么事情就随他去吧，反正就那么几个人也掀不起大浪来。”

“怎么能有这种心态呢，敌人想做的事情不是都应该设法阻止吗？哪怕他就是想去祝寿也不能让他得逞啊！”诺卡尔语气激动，双手在桌上一撑猛然起身，看来对我漫不经心的态度很是不满。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皱了皱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诺卡尔自知失态，干咳一声坐了回去，低声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双手抱在脑后冷笑一声道，“问你们军团长去，我只不过是一个被软禁在这件屋子里的囚犯而已，今天这扇门外发生什么事都与我无关，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不过说起来，”我忽然正色道，“你有没有觉得，外面好像真的有些不对劲？”

诺卡尔想要发问，我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闭上了眼睛，示意他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良久，我轻声问道：“听到什么了吗？”

“风声。”

“还有呢？”

“木柴燃烧的声音。”

“还有吗？”

“呃……军旗飘动的声音？”

“还有？”

“好像没什么了吧。”

我冷笑一声，低道：“完全没听到有人的声音对吧，所以说，外面执勤和巡逻的人都到哪去了？”我起身来到门前，一把拉开房门，只见门口值守的两名士兵都瘫倒在地，双目紧闭，不过胸口还有起伏，看来还活着。探头向外望去，果然城上所有守军都是一样的状况，昏倒在地人事不知。

诺卡尔随后跟来，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本欲惊呼，终归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低声道：“伊泽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我“啧”了一声，握拳轻轻敲了敲额头，毫无诚意的懊恼道：“大意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动手了。”

诺卡尔有些恐惧，连声音都带着些微微的颤抖：“怎么办，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别担心，他们都活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对方是用某种手段让他们睡着了而已，”我四下张望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他们既然这么做，就说明他们的人手确实不足，否则以诺克萨斯人的习惯，根本不会玩这些花巧，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沉吟一阵，对诺卡尔说道：“这样吧，你快去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萨卡兹军团长，交由他来决断。”

“这……伊泽先生，要不我跟您一块去吧。”诺卡尔有些犹豫，似乎心里还惦记着自己在这里的任务——监视我。

“喂喂喂，”我有些恼火，张开双手让他看看城墙上躺了一地的士兵，阴阳怪气的说道，“你分不清主次吗，这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醒着，我们两个都走了这里可就是真的全无防备了，还是说这才是你的目的吗？”

“您这是……这是说的哪里话……”诺卡尔还在扭扭捏捏。我以手扶额长叹了一口气，忽然飞起一脚踹向他。诺卡尔踉跄两步踏出门外，回头一脸迷茫的看着我。

我一时竟不知是该赞赏他的尽职还是恼怒他不知轻重缓急，无奈的苦笑道：“我求你快去求援好不好，我发誓我真的不会踏出这个房门一步的，我早就答应过你们军团长了，你信我啊！”

我“苦口婆心”的劝谏终于产生了效果，诺卡尔总算是下定了决心，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而我等的也就是这一刻，就在诺卡尔转过身躯背身向我的一刹那，我反手抽出多兰剑，以迅雷之势一剑刺出。

“噗”的一声，是刀锋破入肉体时发出的声响，诺卡尔难以置信的回头，看着自己肩头透出的一截染血的剑身。

“反应不错，这一剑瞄的是你背心，没想到你居然能躲过要害。”我猛地拔出多兰剑，带出一串飞洒的血珠，狞笑着，看向半跪在地的诺卡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