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俱焚

季肖冰再次醒来时天还是黑的，只是桌上忽闪的灵犀簪立刻让他清醒过来。

　　铺开的宣纸现出几行字：

　　师兄，皓月国突然举兵进攻，大半县城已被攻陷。

　　季肖冰心头猛地一震——怎么会!

　　次日：师兄，阮昉将军阵亡。

　　季肖冰登时如坠冰窟全身一凉，阮昉可是夜阑的少年英才!骁勇善战，怎么会……

　　他屏息看向第三行：太子江如画任命高瀚宇为三军统帅，立下生死军令状。

　　震惊过后，一丝欣喜蔓上季肖冰心头，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他插好发簪，右手捻诀，立时便到了军营阵地。只是修为随着命数减半而有所衰退，伤势又尚未痊愈，这一趟下来季肖冰身上的骨头又开始疼的厉害，他慢慢挪到高瀚宇所在营帐后的草地，飞出一道极小的青芒……

　　高瀚宇不动声色地支走了成恒，自上次季肖冰醉酒来寻后，两人就没单独说过话。

　　“你没事吧?”高瀚宇问道，

　　季肖冰摇了下头，机会难得，他不能浪费时间，“高瀚宇，这一仗你有把握赢吗?”

　　那人的神色瞬间冻住了，随后慢慢扯起一个季肖冰熟悉的笑脸道：“谁知道呢，胜负胜负，我还有五……”

　　高瀚宇话没说完，眼前人就突然凑近吻住他双唇，足足几秒后才分开，“你一定会赢的，相信我。”

　　高瀚宇看着他亮如星辰的眼睛，郑重道：“我相信你。”

　　“等你回来之后，推翻江氏，自立为王。”

　　高瀚宇诧异地顿住了，但随后就正色看着季肖冰道：“当真?”

　　“当真，你必须这么做……高瀚宇，我保证你胜仗归来那一天必是万民拥戴。”

　　季肖冰来去匆匆，高瀚宇隐隐有些不安：为何他这么笃定自己一定会赢这场看似毫无胜算的仗?还有推翻江氏，更甚至万民拥戴，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可是他知道，问了季肖冰也不会说。

　　……

　　深廷得到师父同意便立刻出山了，找到季肖冰府邸时，正看到冷着脸出来的唐颛。

　　“二师兄!”

　　“你伤好了?”唐颛不冷不热地说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颛冷笑道：“我不懂你说什么。”

　　“趁大师兄伤重，让皓月出兵进攻夜阑，难道不是你的主意?”

　　唐颛盯着他极重地一字一字道：“我的用意，你怎么会知道。”

　　深廷气急反笑，看着唐颛道：“我的确不知道，毁掉大师兄付出全部心血守护的夜阑，你是出于什么好意?”

　　“我会让他知道的。”

　　深廷怒道：“你还不准备停手吗!非要大师兄给夜阑陪葬才甘心?”

　　唐颛猛地挥出一道术法，旁边的红砖墙立时就裂了一大片，他怒声道：“夜阑不配!没有任何人值得他去牺牲他自己!就算他失心疯似地不肯走，我也有办法让他不得不离开。”

　　“二师兄你疯了!”

　　“你们才疯了!”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深廷点亮屋中蜡烛，掸去桌凳上灰尘等季肖冰回来，这一等就等到快第二天中午。

　　“大师兄，刚……”

　　深廷看着季肖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倒退两步，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师兄你，你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

　　季肖冰扶着桌子坐下，哑声道：“你遇到唐颛了?”

　　“是。”深廷抢过季肖冰手中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上，颤声道：“大师兄你千万别出去，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不如你先回鸿蒙山吧，或许师父有办法救你的!”

　　“小七，有些事是没有办法的，不过你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夜阑如今这个处境你就不要露面了，你坐下，我有几件事需要你帮忙。”

　　几句话之间，摇曳的烛光映在深廷的脸上，神色难辨。

　　三日后，江如明领进一人，对王上道：“父王，儿臣在宫门口遇到一位云游道人，他说我们夜阑国晦气深重，这次天灾也是，皆因宫内有一不祥之人!”

　　江如明看了一眼太子，江如画上前拱手道：“听道长说我们夜阑有不祥之人，还请道长除掉祸根，以保我夜阑国泰平安啊!”

　　那道人环视一周答道：“不用急，等我仔细查探一下王宫就知晓了。”

　　大殿沉默片刻，眼见那道人再度睁开眼睛，王上问道：“如何?”

　　“东方赤金大殿，是谁的居所?”

　　“东——赤金殿，莫不是神武殿?那正是我国国师的居所。”

　　那道人伸出一只手，对着众人道：“请随我来。”

　　神武殿门口的宫人见王上、太子浩浩荡荡来了一帮人，全都跪在一旁吓得不敢做声。

　　“道长的意思是，国师是不祥之人?”

　　江如靖急道：“二哥你说什么呢!”

　　江如明接着道：“道长可有证据?”

　　“天降灾祸，皆因不祥之人，贵国天象晦败许久，敢问那位国师在做什么?”

　　“你别信口胡说!后来阿季……国师开坛做法，灾地明明就恢复了生机!”

　　“六弟，不准无理。”

　　那道人没答话，伸手捻了诀道：“王上，这道寻引符能探查国师的气息，落在谁身上，就表明此人必与国师脱不了干系。”

　　第一道符在空中悠悠转着，随后直奔神武殿内而去，紧接着众人就听到一阵骚动，一个雪白的尖耳动物被符咒拖了出来，

　　“小白……”江如靖急道，“你要干什么!”

　　那日开坛作法前，季肖冰把小白托付他照顾几天，他就去国师府接回来养在了神武殿。

　　“妖畜!”

　　蜷缩在地上的小白狐全身不停抽搐着，喉咙里发出极闷的叫声，原本死扣在地上的爪子渐渐没了力气，紧接着原本乌亮的眼睛里流下两行血泪，便再也不动了。

　　孤宅府邸里，坐在桌前的季肖冰忽地全身一震，随后就像身上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无数凉风灌入他全身，只有心头绞痛让他不能堕入麻木中去。

　　深廷忙扶住季肖冰，紧张道：“师兄，你怎么了?”

　　季肖冰看着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小白死了——他作为那一成命数的故主，眼前分毫不差地重现了新主死前的场景——通体血红，四只爪子被捆上绳子，在大火中化成灰烬……

　　“唐颛!”季肖冰双眼胀地通红，极尽愤怒地吼道，

　　深廷看着因缘镜中呈现的一切，深吸了一口气，轻声抚慰道：“师兄，这只小狐狸能活到如今已经很好了。”

　　季肖冰猛地回头看着他道：“不!不是……唐颛杀它是因为我!如果当初不是我自以为是，如果我早顺应天命，听师父的话……”

　　乱世中，能从深渊中救一个是一个，他从来没奢望拯救所有人，但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帮助却最终给别人引来杀身之祸!

　　第二张寻引符在空中前后左右绕了一圈就定在了原地，“王上，这第二个人此时不在王宫，且等符纸上现出那人名字。”

　　江如明心中暗喜，只消这纸上出现高瀚宇的名字，那他将永无翻身之日!

　　“师弟!”

　　神武殿前，蓦地出现一人，瞳仁旁的红色血丝格外明显，衬得脸色愈加惨白，眼下隐隐青黑尽现来人疲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