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命挡运

可惜忠言总是没有耳边风来的有用，行宫建成后周边初现形貌，王上就为哄贵妃开心而一掷千金。

　　朝臣见国师说话越发不管用，哪里还会站季肖冰这边，纷纷进言献策，愣是将普通的小镇打造的繁华如同皇城。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光愣愣的黑色树杈，森冷的寒风如同刀子，雪不见下，只有密实的片片乌云压在头顶，感觉随时都能吞没万物，

　　“国师呢？快把国师叫来！”

　　“禀王上，国师大人不在天机阁，不知道去了哪里。”

　　“神武殿啊。”吴川踹了他一脚道，“快去！”

　　“是，是……”

　　然而那宫人神色慌张地闯进神武殿也没见到季肖冰的身影，殿里侍奉的宫人诚惶诚恐地跪了一排，“回王上，国、国师大人每次只准小的们守在殿外，实在不知大人去了哪里啊！”

　　王上气得把手中杯盏一摔，一群废物连一个人都盯不住!

　　待季肖冰回到天机阁时，江如靖正等在门口，看他神色略疲惫也没办法，赶紧把人拉到了御书房。

　　等了好一会儿季肖冰才出来，江如靖上下打量一番拍拍胸口道：“还好还好，父王可能说话难听了，你别往心里去。不过这大白天呢你去哪儿了?你不知道整个王宫的人都在找你……”

　　“之前在皇城布下的阵法有异动，我出去看了一下。”

　　“什么？”

　　季肖冰忽地语塞，这里除了自己以外根本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夜阑皇城的地鬼，多了四只——可是普通人连地鬼是何物都没听说过。

　　“有不好的东西出来了。六殿下，我先回天机阁。”

　　江如靖站在门口没有跟着进去，最近这几月他常见季肖冰锁眉沉思，远远不同于初见时的那份从容，可自己也帮不上任何忙。

　　季肖冰看着桌前纸上占卜出的“凶”字久久不语，不破不立，只希望孤掷一注能换来好的结果。

　　夜阑的天象再没好过，虽然黑云不再阴沉沉地久积不散，但也是灰蒙蒙的恍若大雾天。

　　百姓怨声渐大，甚至有人到宫门口声扬要王上撤了国师之职。这些话在宫里传的很快，不多时几乎便人尽皆知，季肖冰在宫中顿时由视线中心变成了透明人，谁都不愿和他沾上半点关系。

　　王上何尝不气愤，但他奈何不了季肖冰，季肖冰说要等，就只有等。

　　等到新一年，荒时暴月，五谷不收。

　　季肖冰攥紧了袖子，原来占卜的“凶”竟是饥荒!

　　这一次宫门口聚集了很多皇城和外地的百姓，闹的很大，不眠不休地吵到了第二天凌晨，陆陆续续引来更多的人。

　　王上指着季肖冰斩钉截道：“国师，这事你务必处理好。”

　　江如靖急道：“父王，这是天灾，赶紧开仓……”

　　江如明拽住他瞪了一眼，“父王，六弟只是太担心夜阑受苦的子民，您也知道他一贯口无遮拦的。国师大人?”

　　“我会挑一个时辰开坛做法，让夜阑受灾的土地重复生机。”

　　“国师能做到就好。”

　　这份差事着实不易，眼看着王上和太子都走了，江如靖忧心忡忡追着季肖冰问道：“夜阑国那么多受灾的地，真的有办法吗，你打算怎么做?”

　　“有办法的，殿下。”

　　“等等——阿季，开坛做法不是都需要祭品的吗，你、你打算拿什么当祭品?我可以给你准备，猪牛羊或者金银珠宝都可以!”

　　季肖冰沉默了一会儿，回道：“劳烦殿下去神武殿帮我取一套干净的素衣，还有小白先麻烦殿下照顾几日。”

　　“还有呢?”江如靖追问道，

　　“没有了，多谢六殿下，那我先回去准备。”

　　江如靖想问些什么，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想想还是不要让季肖冰再劳神了，便点点头离开了。

　　而宫门外听说季肖冰要开坛做法，顿时沸腾一片。王上下旨准许部分百姓进宫围观，江如画便命长胜军镇守在法坛附近。

　　是夜，夜风吹得雾淡了些，季肖冰一身白衣在寂寂黑夜中格外显眼。

　　江如靖看着他嘴角淡淡的笑意，止不住地心肝发颤，他好像猜到季肖冰想干什么，可又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法坛的中央没有摆放一如既往的供桌，只余两边高挂的幡旗，季肖冰一步一步迈上台阶，底下乌泱泱一众人宛如他当年的国师封典。

　　果然，有些事只要应承了，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做到，这辈子都别想逃掉。

　　底下忽地哗然一片，坛上那人居然坐下了!

　　“这是大不敬啊!”

　　“亵渎神灵!上天是不会听到你的祷告的!”

　　“完了完了，夜阑完了!”

　　……

　　季肖冰置若罔闻，闭上眼双手合十兀自念着什么，渐渐地指尖开始凝聚了越来越深的红光，只是他微垂着头没人注意到形成鲜明对比的苍白脸色。

　　红光颤巍巍地左右晃动，做法的人似乎承受着什么痛苦。就在众人都屏息担心失败的时候，忽地一人往前冲了几步，只是被前面的人流堵住，

　　“干什么呢?失败了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就是!”

　　那人没有争辩，只是把帽檐压了压，一动不动看着台上的身影，那人忽闪而过的惨白双唇像火石般烫到了他的眼睛，直叫他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红光沿着法坛中心地面往外呈环形扩散开，等所有人的视线从地面回归法坛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帽檐下的人攥紧了拳头，季肖冰是凭空消失的，他很少在外显露本事，为什么不走着下去……

　　街巷尽头处的孤宅中猛地传来“咚”一声响，地面应声扬起一层灰尘，随后陷入了无边死寂。

　　季肖冰醒来时，感到身子远没有过去灵活，而且从骨髓中传来的剧痛仍是一阵一阵地没有止住，躺在床上和地上似乎也毫无差别。

　　“你醒了。”

　　季肖冰待一阵痛过后，吐了口气道：“你怎么来了。”

　　“季肖冰你疯了?你是不是疯了!”唐颛猛地摔了桌旁的药炉，“这些药有什么用，反正你已经没救了!”

　　唐颛红着眼睛，指着默不作声地季肖冰道：“你知道师父看到你的运数石碎成两半是什么样子吗?你知道我看到你倒在地上叫都叫不醒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吗!季肖冰，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嗯?”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办法!用你的一半命数去换那些破地，就是你的办法?我说过那是他们咎由自取，夜阑命该如此!天要亡他们，你非搭命去救，想死是吗?想死我现在就可以帮你!”

　　就在此时镇邪铃也当啷当啷得响了起来，唐颛立刻反手挥去一掌风，恶狠狠道：“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嚣张!滚!”

　　季肖冰猛地支起半个身子，倒吸着气急道：“地鬼……糟了，唐颛，不能让它们走!呃……”

　　唐颛挥灭蜡烛，在黑暗中沉声说道：“我替你管五日夜阑的地鬼，但是你必须按师父说的卧床休息五日。”

　　季肖冰哑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