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靖得知季肖冰被赐居神武殿,十分高兴,因为那里离他的寝宫不远,可他几乎都没怎么看见季肖冰出入,每次都要跑到天机阁来才能找到他人。
“阿季,你怎么瘦了那么多?我说住神武殿多好啊,干什么都不用你动手,专心做你的事就好。”
彼时已是高家搬离皇城两月有余。
“六殿下,”季肖冰放下手里的书,微蹙着眉头说道:“我劝过你少来天机阁。”
江如靖一把将他书合上,直言道:“我知道,你不就是觉得老高他是因为你的关系才被父王疏远吗?可我不同,在父王眼里我只是个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皇子罢了,如果连我都不来看你,恐怕你能十天半月不和人说半句话吧!”
“你怎么……”
江如靖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怎么知道是吧?你们都当我傻,父王那天对你俩的态度我可看的清清楚楚。再说我二哥他们偶尔提起,我也听到一两句……总之,我既不是将相之材,又没有大哥储君的身份,闲人一个,爱找谁找谁!”
季肖冰有些愣,原来连太子都会被王上猜忌?那何况是在轩辕军呼风唤雨的高瀚宇呢?
等等——那行宫的相遇,江湖刺客,甚至之前的平武山闹火,或许全都是安排好的,是有人利用他让王上对高瀚宇起疑心!
难怪高瀚宇后来对他避而远之,只是他当时全然不知为何。
眼看季肖冰又蹙起眉头,江如靖忙拍拍他肩打断道:“别想了,老高这个人去哪儿都能过的好,你先看看自己吧,大国师!这脸色,这身子骨,改天得找方太医开点药补补……”
季肖冰听江如靖在一旁碎碎念,忽地生出一股寒意,
“你想什么呢?看起来这么严肃?唉,唉,我走行吧,不打扰你……”
季肖冰猛地把门关上,他做出那个决定时竟从没考虑过皇族中的无辜之人……到那个时候,他又该如何面对江如靖?
街上再度传来鼓角声,已是四更天了,季肖冰迷糊睁开眼,随手捏了寻字诀,跌撞地跟着走出去。
小白舔舔摔落在地的空瓶,立刻吐吐舌头直奔外面的水池而去,这水倒比天天喝的白粥还有味道,辣的很。
高瀚宇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闪来闪去,立刻反手握剑起身,但他下一秒就愣住了——满屋子的小青芒飞来飞去,俨然当时的破庙……
“季……”高瀚宇也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一点声音没有地猫在椅子后面的地上睡着了。
他把那人抱到床上叹了口气,这一身酒气肯定是喝了不少,好久没见季肖冰居然会自己买酒了。
季肖冰翻了个身,盯着床旁的人片刻,“高瀚宇?”
“……嗯。”
“对不起,”季肖冰收了青芒闭上眼睛,喃喃道:“所幸梦里还能说。”
高瀚宇忽地吐出一口气倒退两步,一动不动地盯黑暗中模糊的侧脸,他究竟天天想的什么,连觉得在梦里都要和自己道歉?
“公子,怎么了?”巡夜的仆人听到动静,举灯推开门问道,
高瀚宇立刻坐到床上抖落了下被子道:“没事,你小心些别吵醒老人家。”
门轻轻关上,高瀚宇松了一口气,扭头看那人微皱着眉头,便打算下去倒两杯水备着,
大约是酒喝多了有些难受,睡得不安稳,察觉到身边异动,季肖冰又睁开了眼睛,转了两下身,
高瀚宇把杯子拿过来放下,听着声儿从地上捡起灵犀簪叹了口气,这要是再丢了,人家师父可不得过来找他?二十年都没掉,就因为他教了季肖冰喝酒才搞丢。
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高瀚宇趴在桌上被冻醒的时候,季肖冰还抱着被子睡得好好儿的。
“哥,你这嗓子怎么回事,床上被子薄了?等等叫人再搬一床过去吧。”
“可不该啊,大哥的身子骨向来好的很,难道这么大还踢被子么?哈哈哈哈哈!”
“就是踢被子怎么了,这粥怎么有点凉……”高瀚宇说着又到厨房重新盛了碗粥,
“怎么就凉了,我喝着正好啊。”高家三小姐端起来喝了一口疑惑地嘟哝道,她大哥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
打开房门,高瀚宇吓了一跳,季肖冰正皱着眉坐在床上,
“你醒了?”
季肖冰蓦地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随后又一言不发地看着飘散开的头发。
高瀚宇不慌不忙指着枕头道:“我给你塞枕头下面了。”
季肖冰伸手一摸,簪子果然在那儿。
“正好端了份粥回来,你要不喝点?”高瀚宇把粥放下,看着他道:“谁让你喝那么多酒了,你知不知道……”
话没说完,就有敲门声,“哥,你和谁说话呢?我叫人搬了床被子过来,”高家二小姐诧异道:“怎么门还锁了?”
屋里的两个人相视一眼,季肖冰眼神有些疑惑,“你锁……”
高瀚宇一把捂住他嘴,朝外说道:“不用送,昨晚不注意踢了个被子而已,你听我现在这声音不就正常了吗?你去问你妹妹要不要,我准备换衣服了。”
待门口没了动静,高瀚宇才舒了口气松开手,自言自语道:“还好你说话声不大。”
“你锁门干嘛?”
高瀚宇看他头发散着衣服也睡得起了皱,脸上还有醉酒未散尽的红晕,这叫谁看了都会误会啊!
但他又说不出口只好胡诌道:“我二妹胆子太小,一大早看见陌生人会吓到。”
“哥!哥你快出来,青天白日的二姐她又给我讲红盖头!我不要听……”
“红盖头?”
高瀚宇正色解释道:“一个非常感人的爱情故事,她们小姑娘很喜欢听。”
季肖冰点点头,露出一丝笑容。如今高家一片和睦,普通人的生活又何尝不好呢?或许不该再把他牵扯进来了。
“叨扰了,多谢高将、高公子照顾,我得走了。”
总会有人渐行渐远,何况他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险。高瀚宇放平了声音淡淡道:“国师大人还是少饮酒的好。”
“以后不会再喝了。”
高瀚宇猛地抬起头,盯着逐渐消失的身影屏住了呼吸,以后……是啊,没有以后了。
封赏之后季肖冰便奉旨搬回了国师府,府里的侍卫说是保护实则是为了监视。不过除了六皇子偶尔光临,并无旁人再进出国师府,季肖冰又往往在天机阁待到很晚才回去,连神武殿都不大去,这国师府形同虚设,王上派来监视的人自是无功而返。
此时已是季肖冰来到夜阑的第二年,鸿蒙山那年终于有了来信。只见冷宁香上白光一闪,季肖冰展开宣纸,慢慢地纸上现出一行字:
师兄,计划有变,可是那位不值信任?我伤势快愈,不日即可前来相助。
是深廷。
季肖冰深吸一口气,收起宣纸,推门出去吹吹凉风。
“国师大人脸色不大好啊?”
“有劳太子殿下关心。”
“国师大人留步,”江如画伸手抓紧季肖冰左臂,“今年的天象册为何至今没有补上储君的占卜?还请大人给个解释。”
“因为没有。”
“你什么意思?”江如画狠狠咬牙问道,
“太子殿下的所作所为决定了您自己的未来,我还想问殿下究竟打算做什么?”
“我打算做什么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最好别忘了当初平武山上我说过的话!”
季肖冰闻言仍盯着他,站在原地半分未动,没半点惧意和怒气,就好像是误入红尘时没由来地被人咒了一两句,也只是付诸一笑便立刻忘的干净,
“我无妨以身渡人,只不知殿下可愿听我一言。”
江如画冷哼一声,低声说道:“季肖冰,你让我信一个‘人’?做好你分内的事,本太子还不用你赐教。”
季肖冰冷眼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自大之人永远不会体谅到别人的苦楚,这样的人,不配当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