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夜并没有以为的那样喧闹,街上只听到些小贩收摊子的声音,再无其他。路边也只被几盏零星的灯洒下微弱的光亮笼罩着。
如果是乡村野下,这般静谧的确格外相衬。可这是皇城,是不该这么死寂的。
季肖冰闭上眼,捏了寻灵诀一人在长街上慢慢走着。
他修行时也常常这么做。让自己处于长久的黑暗,断掉除耳朵外所有和世间的联系,去听每个地方历经世事变迁后留下的声音。夜阑皇城,又留下了什么声音呢?
将士的嘶吼,铁蹄的纷沓无章,沙尘卷起妇人和孩子的哭喊声……
季肖冰眉头紧锁。皇城领地杀伐之气如此深重,绝非吉兆。
风动,一人突然从空中纵身跃下,落在季肖冰刚才走过的地方。
季肖冰迅速转身,“谁!”
“国师是打算带着这身伤散步吗?”
来人出乎他意料,“高将军?”
高瀚宇微蹙着眉看向他的眼睛,他刚到巷口就闻到一股血气,纵使他师从仙门,这么深的剑伤就可以置若罔闻?
季肖冰微微侧身,把受伤的半边肩膀掩入黑暗中,“还好,不太严重。”
这条路的尽头是一片林地,那儿有一座茅草搭建的简陋的小凉亭。季肖冰稳稳当当在凉亭的板凳坐好,沉吟片刻,忍不住抬头看了眼一言不发地跟来的高瀚宇。
“不想能和将军在这儿偶遇。”
亭子檐角的油纸灯被晚风吹得摇摇晃晃,灯影憧憧下,这一双平时深如寒潭的眼眸忽地平添了些温度。
高瀚宇有些哭笑不得,轻声说道:“前面挂着十盏红灯的府邸,正巧就是我家。”
“都到家门了,将军还不回去吗?”
“国师可以随我一同回府,我家里有上好的创伤药。”
不知为什么听见这句话,季肖冰心头莫名一跳,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不太合适。”
“哪儿不合适?我觉得很合适!”高瀚宇道,“保卫皇城子民本就是我这个将军该做的。”
季肖冰本打算靠着一身修为慢慢愈伤就好,可眼下无奈,只得当他面捻诀治好了表伤。
绕过两条街,七弯八拐地来到一片偏地,孤零零地立着一栋有些老旧的府邸。
“将军,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狭窄幽长的道上,没有一盏照明灯,只有尽头深处一座被夜色浸染的府邸,这是季肖冰自己选的地方。
高瀚宇这才知道他不住在修葺精美的国师府。
第二天天一亮,经过一番乔装打扮的江如靖就急急忙忙来到王宫找方太医拿药。
方太医起先还以为皇宫进了刺客,刚要大声呼救,就被江如靖一把捂住了嘴。
“是我!六皇子!别出声!”
方太医哆哆嗦嗦的瞄了一眼。
“哎哟,六殿下!您可吓死老臣了!”
江如靖这才松开方太医的嘴巴,手在他背后边拍边蹭:“别怕别怕,我就是来拿点儿药,偷偷的别让别人知道。”
方太医回过神,警惕地重新打量了他一遍。
“六殿下哪儿受伤了?要什么药?”
江如靖学方太医的样子“哎哟”了一声,低声说道:“我受伤我至于这么偷偷摸摸的吗?方太医,您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何必明知故问?”
方太医清了清嗓子:“先说好,害人的事儿我可不干。”
“不害人,不害人,”江如靖摆摆手:“是救人!我就要那种止血疗伤的药。”
“好的还是次的?”
“我要最好的!”
拿了药,江如靖直奔国师府。
“国师……你们大人在府里吗?”
门口的侍卫见是六皇子,赶紧跪地行礼。
“参见六殿下!国师大人今天还没来府上。”
江如靖张大了嘴。没、没来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他吓得翻身上马立刻往太子殿赶。
江如画皱眉看着语无伦次的江如靖。
江如明推了他一把,低声吼道:“你瞎说什么。”
江如画冷笑一声,接过宫人新上的热茶吹了两下,
“只怕你死了他还能喘着气儿在你尸体上踩两脚。”
“可是……那他去哪儿了呢?他不回国师府还能去哪儿啊?”江如靖急得脸通红。
江如明也疑惑地看着江如画问道:“是啊,他不在国师府还能在哪儿?”
江如画慢条斯理的喝着茶,缓缓说道:“查出来。”
不日后,江如画在后花园摆席,邀季肖冰一同饮茶。可这盏茶放了五天,都没约到国师出面。江如明派去打听的人磨了好几天,也没看见季肖冰出入国师府。
正是秋日的午后,暖意烘然。将军府看门的侍卫半梦半醒,恍惚看见一个谪仙似的人走到府前。
“高将军在吗?”
侍卫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长的和画上的神仙一样,以为自己在做梦。
“高将军?这位神仙你找哪个高将军?”
“别问了,找我的!”
一个清亮得意的声音猛地响起,侍卫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
“不是你家器宇轩昂的少将军还是谁?”高瀚宇拍了拍侍卫的肩,笑眯眯的走到季肖冰跟前。“好久不见,大人近来可好?”
一时间,季肖冰竟很难分清眼前的阳光和高瀚宇的笑容哪个更加灿烂。
“一切都好,看来将军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