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名字,从那一天起就永远烙在了他的命里。如同救命的良药让他熬过后面所有的痛苦,却也如一击致命的毒箭,能刺破他藏的最深最好的软肋。
高瀚宇最念的,无非是那个人。
两百一十年前的夜阑国,王宫,新来了一位丰神俊秀的年轻国师。是夜,正是他的加封典礼。
“你做什么?”季肖冰皱起眉毛,警惕的后退了一步。
“国师大人,马上就是您的加封典礼了,您得换身衣服啊……”
“我看没这个必要吧?我这一身就挺好。”
那宫人"嘭"一声跪在地上,惶恐万分的说道:“大人这,这万万不行啊!王上看见只会觉得是小的怠慢了您,小的实在承担不起啊!请大人……”
“怎么了?”
“参见太子殿下!小人……”
伺候的宫人吞吞吐吐,他不敢开罪季肖冰,纵使他再如何雅量宽容,也是夜阑尊贵无比的国师。
江如画伸手在季肖冰的墨绿色长袍上抚了两下,笑道:“这身料子已经很名贵了,颜色也很衬国师。”
季肖冰不动声色的拉开了和江如画的距离,“见过太子殿下。”
“只是,”江如画话锋一转,笑眯眯的看着季肖冰:“都配不上你。”
季肖冰错愕地看着飘散到眼前的头发——江如画竟然扯掉了他束发的木簪!
“太子殿下!”
“我要百姓看见你的样子就心生敬仰,我要世人相信,你就是上苍赐给夜阑的神——我要所有人对此深信不疑。你们把最好的东西全给国师换上。”
“是!太子殿下!”
季肖冰脸色阴沉的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江如画笑了笑:"还你就是了,大国师。"
季肖冰攥紧木簪,不愿与他继续纠缠:"太子殿下,我要更衣了。"
"啊,那么我就在典礼恭候国师大驾了。"
从头到尾,江如画始终面带微笑。
“大人,您、您坐下吧,小的帮您把头发重新束一下。”
宫人惶恐的声音消融了空气中那股江如画带来的冰冻气息。
季肖冰极轻地叹了口气。
宫人手脚麻利,很快就装扮完毕。饶是见过无数美人,他仍是忍不住叹道:“国师大人风骨天成,真和神仙一般……夜阑很久没有这么好的太阳了,一定是因为您的出现上天才给出这样好的预兆。”
季肖冰从来没质疑过自己的能力,他活到如今,无一天不是在苦苦修行。从下界数不清的无名散仙走到如今,也从未感觉到力不从心过。他看着镜中人过分精致的样子,有片刻的晃神,还以为世上有一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这就是神的样子吗?"季肖冰自嘲似的笑了笑,他不懂这副样子有什么可让世人敬畏的。
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急促激烈的鼓声,紧接着,从空中传来“砰砰”两声礼花爆炸的声音——典礼开始了。季肖冰背过镜子,背过众人,闭眼在心中祈祷:
“愿夜阑长盛不绝。”
加封典礼夜阑皇室才能参与,普通百姓最多只能在远处观礼。但在宴席开始前宫门口就已经人头攒动,被挤得水泄不通。几乎每个人都对夜阑国第一位国师充满了好奇和各种稀奇古怪的猜想。
是不是真如传闻中所说一副天人之姿?更重要的是,这位国师究竟有多神通广大?
他们迫切想知道。
王上和众皇子入座。
众人叩拜。
“免礼。”
司仪尖细的声音如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夜空:“国师行祝礼——”
红毯盖过台阶,一路从议事大殿的门前的空地直铺到法坛前。夜空骤然响起不绝于耳的礼花声,把乌黑的深夜照的亮如白昼。
穿着华丽的官服,踩在柔软厚重的红毯上,每一束烟火仿佛都在他耳边炸裂,刺眼的光线晃的他睁不开眼——季肖冰觉得自己几乎要站不稳。
他忽然害怕。
在红毯的尽头,等待他的不仅是寄希望于他的夜阑百姓,还有一个即将开场的巨大的赌约。这个由他执行的赌局,会陪上夜阑所有人的命运。
加封典礼全程要放九声礼炮。离红毯尽头咫尺之遥,季肖冰却一直没有等到第九声炮响。他收回已经迈出一步的右脚,眼神有些茫然。所有人都紧紧注视着他,该继续向前走吗?还是等一等……
采办处上下噤若寒蝉,总管的额头紧紧贴着地面,抖动的如同风中残叶。
王上面色乌青,几欲捏碎手中的酒杯。连平日受宠的妃子也不敢出言宽慰,个个沉默不语。江如画则眯起眼睛,观察不远处发生的动向。
宫门口已经一片哗然。
“九。”
季肖冰说完,掌心随即聚起一团熠熠青光,化作十道流星般耀眼的光线蹿入夜空。十道青光在漆黑的夜色中自由流窜,到处是一片虚幻的晶莹光影。如同雪山之巅的积雪,甚至比方才的烟火还要动人。
很快,他周身便弥漫着点点青芒。
“散!”
季肖冰虚空一握,顿时散落漫天绚烂星光。
墨色的长发用流珠金冠束着,霜眉星目,唇若涂脂。依旧是那身墨绿长袍,右手带着雕花镂空如意镯。
果如江如画希望的那样,如神仙一般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百姓们不禁模仿他的样子,纷纷伸手去接散落下来的璀璨芒。那些小小的青色光团落在掌心不能长存,很快就消失不见。
季肖冰面带笑意,朗声说:“这是我送给夜阑的最后一束烟花。"
“好!好!”王上立刻转怒为喜,鼓掌笑道:“国师果然法力无边,真是天佑我夜阑啊!”
百姓们连忙屈膝跪地,俯首叩拜,高声呼喊道:“天佑王上!天佑夜阑!"
站在皇庭高处,俯瞰宫门外黑压压的一片头顶,这样的场景如同一颗巨石掷向季肖冰,搅乱了他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神,在他瞳孔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他很想让那些跪着的人起来,但没人敢与他对视。所有人把头埋的特别低,低到脸几乎紧紧贴着土地。
回首金碧辉煌的宫廷,环顾四周熊熊燃烧的炭火,举目乌压压叩拜的人群……最后季肖冰垂下眼睛,清冷一笑。这样也好,没人敢靠近,就没人能发现他的破绽。
但他全然不知,人群中有个人将他的情绪尽收眼底,尽数洞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