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初见

云上三丈，正是南天仙宫，顺着朝北的花神街一直走，尽头处有一座常虚掩着门的院子。清净无尘，无花无叶，只看得见细长密布的竹林，惹来初登仙界小仙童们的纷纷议论。

　　“里头住的上仙究竟什么来路?今日花街小聚的阵势，可是轰动了大半个仙宫呢，这位还是面儿都不露一下!”

　　“谁知道呢，还是赶紧走吧!仙宫里的人我们可都得罪不起……”

　　“我已经好奇了半个月了!瞧这样子院里也没什么人，要不我们进去看看?”

　　“你不要命啦!这里……”被同伴惊到的仙童又被自己的叫声吓得捂住了嘴，慌的摆摆手只想赶快离开，不然被哪位路过的仙官看见了必定少不了一顿怪罪。

　　“就一眼……”那胆大的小仙童边说着边已经走到了院门口，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推开半扇门，

　　没瞧到人，粗略一看院内的布置都相当简单，非说有什么装扮的话就只有大堂前的门檐上挂着的两只灯笼。

　　他正欲抬脚进去，鼻子这才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非常熟悉——正是他师门独有的冷宁香!这么巧?!他还没来得及关上门退出去，只感眼前刮起一阵风，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出现在他头顶：“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

　　两个小仙童吓得扑通一声跪下，门口那个吞下口水颤声道：“不知上仙居住在此，我等路过此处……闻，闻到师门特有的冷宁香气息，便好奇地过来看看，冒犯了师……”他快速抬头暼了眼眼前人的年纪，试探道：“冒犯了师兄……还请师兄见谅!”

　　也不知为何，来人似是屏息了般一点声音都未曾发出，小仙童以为自己说错了正要再次请罪，还没开口就被一阵风扇出一丈地外。

　　竹叶轻飞，飒飒作响，那人兀自转身关上院门，喃喃地道：“师兄……”

　　另一边是热闹非凡的花街，一人环顾四周问道：“金羽战神呢?今日这样的好日子怎么不见他?”

　　“长白仙君有所不知，今日恰逢下界夜阑国国庆，这个日子你是寻他不得的。”

　　“若不是当初金羽战神力挽狂澜，哪还会有如今的夜阑国。”旁边的小仙官附和道，“当然还有成将军从旁辅佐了！想当初我们这些人在凌霄台上看夜阑、皓月的七天大战，也是着实捏了把汗啊！”

　　旁边的仙官扯了扯他袖子，微皱着眉小声道：“嘘，可别提这事儿……哎呀，你看！”说话的仙官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深廷法师还在这里呢。”

　　眼看着深廷渐远的背影，那人穷追不舍地问道：“深廷法师怎么好像不太待见金羽战神，不是说他们一同共事过吗？”

　　‘“是啊，成将军，你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人间时候，战神大人拜入鸿蒙山，这么一看还和深廷法师是师兄弟关系呢，怎地关系生疏成这样？”

　　成恒本是不大愿意回答的，但又怕他们日后没眼色地问到将军跟前，便嘱咐道：“当着我们将军的面断不能提什么师兄弟的事，其余的我也无可奉告。”

　　在场的小仙官和仙童们都懵懵地点点头，目送成恒离开后顿时炸开了锅——各种猜测涌上心头，七嘴八舌讨论地更欢了。

　　“我说深廷法师每每看到战神大人都面色不佳呢，难不成是看晚入门的师弟和自己一同飞升了，吃味么？”

　　“哎，可见天资这种东西强求不得，不过我更好奇的是战神大人当时在夜阑国可是人间帝王！为何还要舍去战场厮杀夺来的荣华，转而拜入鸿蒙山修道呢？”

　　“这谁知道呢，不过我是没瞧见这位大人露过一个笑脸，飞升之时也是一身霜华冷气，好像这天大的喜事倒是千万年的刑狱之灾一样……”

　　“嘘，花街上人多嘴杂的，小心被人听到。”

　　“知道啦。”

　　那两个小仙童默默对视一眼，倒吸一口气——难道他们在万华苑门口遇到的同门师兄，就是名扬仙宫，威震邪魔的战神高瀚宇?!

　　讼神台上，身着墨绿长袍、腰佩玉笛的高瀚宇看着下方偶有透过云层炸开的烟花，思绪翻涌。曾经在红毯之上熠熠夺目的那人又浮现在眼前：同样是穿着一身墨绿华袍，霜眉星目，眼中盛满了虔诚敬意……

　　成恒在几米外的不远处停住，微不可查地长叹了一口气，这个温柔又痛苦的神色，只会因为那个人而出现。两百年，还不足够淡忘吗？

　　高瀚宇忽地转过身，成恒愣了下，“将军。”

　　高瀚宇脸上的欣喜溢于言表，眼中散发出久违百年的光芒，声音有些颤抖地道：“成恒，我听到他的声音了！他喊了我的名字——很轻很快，但我听到了，就和以前一样！”

　　成恒看了看他脚旁地上的七八个空酒瓶，张了张嘴还是看着他点头道：“嗯。”

　　每一年的这一天，高瀚宇都会去讼神台，喝几壶酒，不要说他了就连几位资历深厚的仙君们都劝不下来。

　　半晌成恒终于开口道：“将军，既然不去花街，那就回去休息吧……”

　　梦里的那一天晴空万里，是夜阑国当时难逢的好日子。

　　这一天，山河万里都是最动人的样子；这一天，比山河万里还动人的那人闯进了高瀚宇的眼睛。

　　“这位将军周身贵气，前程必定不可限量。”

　　“你说我吗？哈哈哈，何以见得——就凭我这一身华服？”他压下扬起的眉尾，带点自嘲带点讽刺地回道，

　　那着墨绿色长袍的白净少年不知所措地舔了下嘴，带些歉意地后退一步道：“衣裳如何华贵，不过是穿的人与众不同罢了。”

　　少年将军的视线被引去他的双唇——薄而微翘，不动声色也带有三分笑意——只是眸色清浅，出尘之意跃然眼前，“你不像这里的人。”

　　“啊?”眼前人愣了一下，随后说道：“是的，我的确是初到夜阑皇城。”

　　高瀚宇挑着眉笑道：“我说你不太像俗世人，像天上来的。”

　　少年再次感到不知所措，只是微抬着头看向湛蓝青天，片刻后问道：“那将军呢?”

　　高瀚宇站起身也走到桥边，双手拍在栏杆上看了看无边风光说道：“我？除了天，其他都可能吧，也许十八炼狱也不定。”

　　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少年笃定地说道：“你不会的……将军，你注定是个英雄。”

　　高瀚宇眉眼间聚起了愈来愈多的笑意，然后再一点一点褪去，他不说一句话地盯着那人，半晌后才道：“如果是注定，那可真悲哀——在下高瀚宇，请教公子名讳?”

　　脚步声纷沓而至，一众人气喘吁吁地在桥下喊道：“国师大人，国师大人……王上正在等着您呢!”

　　“国师大人?”

　　墨绿色长袍的少年扭头看了一眼，随即回头看着高瀚宇道：“季肖冰，我的名字。”

　　季肖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