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相思相望（2）

下了飞机，便有公司的人来接机，同时七八个保镖把金允正围在中间，簇拥着上了车。金允正让我坐到他的车里，他的表情一直很严峻，路上谁也没说话，静得有点可怕。

车子直接驶向公司的地下停车场，还没到入口，已见一群人围住大门，看见我们的车，蜂拥着冲过来，与安保人员推挤起来，呐喊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一行人从直达电梯到达顶层，公司高层管理人员及工会代表已经等在会议室里。金承风和几个家族股东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不出声也不表态。

金允正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静静地听完工会代表的诉求，才平稳地吐出三个字:“不可能！”气氛一下子陷入冰点，那几个工人代表呼啦一声拍案而起，指着他的鼻子用粤语大骂。安保赶紧围上来，金允正一挥手，让他们退下，说道:“留下工人代表和工会主席，其他人等都在门外等候。”

众人愕然，高守礼叫道:“少爷！”我也担忧地看着他。却见金允正依然端坐着，仿佛屹然不会倒，只一个眼神，高守礼便已领会，示意众人退出。

开始的时候还听到工人们的叫骂声，渐渐地变得安静了，半个小时后，门被打开，那几个工人代表走出来时看了金承风一眼，继而一脸平静地扬长而去。

我冲进会议室，金允正还是端坐在位子上，见了我，眼中透出一丝暖意。我悬着的一颗心才算归了位。

接下来便是公司高层会议，商讨应对问题。大家才知道，金允正根本没答应任何条件，至于他是如何说服那帮工人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会议结束后，楼下安保报告工人们已经散去，金允正曾经因为香港帮会报复出过事，所以高守礼还是不敢大意，仍然保留了保镖。

回到下榻的酒店，在酒店对面的马路边聚集了十几个人，举着横幅标语抗议“盛世”“无故”解雇员工。六七名保镖把我们围在中间走入酒店，仍有人企图冲过来，被维持秩序的警员以安全为由挡在路边。

我从窗户一角望着对面申诉的被解雇员工，心里莫名地有些担忧。

“你会答应他们的要求吗？”

我问正坐在椅子上看晚上宴会嘉宾名单的金允正。

他头也不抬地道：“不会！”

“可是……”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错的事情担负相应的责任，若一味妇人之仁，将规矩置于何地？！”

我想要再说，却又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只得作罢。

他把名单放在桌上，盯着我道：“今天晚上的晚宴，你和我一起去。”

我想说不去，可想到他独自面对那些政.府.高.官时，极有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状况，说道：“好！”

我换好礼服出现在金允正面前，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很快被不着痕迹地掩去。

高无庸去安排车辆和安保，我见他脖子上挂着领带，有点无措地看了看门口。我一时有些恍惚，走过去认真地替他整理好衣领和领带，抬眸间，目光直撞入一双清亮的眼眸里，竟忘了手上的动作，与他的目光胶着在一起。

第一次如此近地与他对视是在什么时候？好像是入宫前我被八阿哥掌掴，负气出走跳到他的马车上时……

门口处传来动静，我收回双手，转身去开门，却若有若无地感觉到跟随在身后带着疑问和探索的目光。

一行人从酒店电梯直达停车场，还没走到车子前，忽然一条人影从柱子后面冲了出来，大叫一声，紧接着一物朝着金允正呼啸而来。

“小心！”

我来不及细想，奋不顾身地挡在他身前。那知他比我更为敏捷，长臂一伸，身形急转，反而把我护在了身下，“噗”的一声闷响，一块大石头重重地砸在了他身上。

耳中传来他的受痛闷哼，我心中惊痛，脱口叫道:“胤禛——”

情况发生在几秒之间，保镖反应过来，立即把袭击的人按在了地上。

我还被金允正护在怀里，一如当日御花园里为我挡箭一样。

我只是痴痴地望着他，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为什么？”

他放开我，用手摸着被砸痛的肩膀，淡淡道:“本不关你事，无谓要你受累。”

高守礼扶着他，说道:“少爷，稳妥起见，还是到医院检查一下吧。”

金允正点头同意，保镖们把他护送上车，我紧跟在后面。金允正道：“你留在酒店里，我回来之前哪儿也别去！”

我急道：“可是……”

“回去。”

他语气严厉却又带着温和，让我根本无法不听。上车前，高守礼忽地回过头来，颇具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站在原地望着车子走远，心中惊喜参半。不管他是否就是我的四爷，也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心，我只知道他如当初一般下意识地那样做了，这就足够了。

在房间里坐立不安，打电话通知主办方金允正因事无法出席宴会后，便是干等。好不容易等到他并无大碍的消息，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幸好没事！

几次来到金允正房门前，几次抬起手，却始终无法敲下去。

他是原来的金允正还是四爷，我只要简单试探一下便知，可我在害怕什么？是长久殷切期盼后的失望？还是根本没做好面对四爷的准备？

是的，我害怕失望，不，是绝望！越是渴望越是害怕，因此宁愿不要轻易尝试。

酒店外抗议的人们早已散去，虽然诉求没有得到满足，但我知道至少他们会得到数额不少的遣散费。

金允正不喜欢别人过多地窥见他的隐私，更多时候喜欢一个人独处。我收拾好后坐在大堂里等候，原本低头仔细看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整个大堂安静得只有角落里的钢琴声，却总在一个地方突然停住，反复几次。我抬头去看，原来是一个五六岁左右的金发小女孩坐在钢琴前弹奏，每次弹到副曲部分就忘了怎么弹下去。大堂柜台前有位女士正在结账，不时拿眼睛留意小女孩，大概就是孩子的妈妈了。

仔细听了听，原来弹的是久石让的《天空之城》。我拿着平板电脑走到钢琴边，用英语问小女孩能否与她一起弹，小女孩害羞地点了点头，往旁边挪了位置给我。

我从平板里搜出曲谱，活动了下手指，与小女孩相视一笑，十指落在琴键上，略显忧伤而唯美的旋律随着大小手指的翩跹流淌出来。小女孩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意，不时与我彼此微笑相视，我渐渐沉浸在乐曲中，手指在琴键间跳跃飞舞，微闭双目，轻轻地跟着旋律哼唱起来。宫崎骏描述的那个悲伤的年代里发生的悲伤的故事，与三百年前那场哀伤的梦交替在脑海中闪过，连嗓音也跟着透着哀伤。

一曲已尽，我慢慢张开眼睛，四周忽然响起掌声，原来已聚拢了好几名听众。我与小女孩相视一笑，微笑着说了“thankyou”，回身时，却见金允正不知何时坐在大堂沙发上，静静地凝视着我。

我猛然眼眶一热，赶紧以微笑掩住。高守礼恰恰自外面进来报说可以起行了，他淡淡地点了点头，起身往门外走去。

金允正的下一个行程直飞荷兰，登机后直接让我坐在旁边，我却再无可以分散他紧张的招数。他倒是一脸平静，拿着本厚厚的书来看，我偷偷瞄了下，竟是英文版的《世界金融发展史》，忍不住问道：“你会看英文？”

他目光未抬，声音平平地说：“我在欧洲出生，美国长大，自小学的用的就是英语。”

我“哦”了一声，微微有些失落。他伸出一只手，我愣愣地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坐着一动未动。

“茶！”

“哦！”

我拿出杯子放在他旁边桌板上，清楚地看到他唇边隐隐溢出的笑意。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后发现金允正也在座位上睡得安稳，一条毯子盖着他，另一端盖在了我身上。我的视线从朦胧到清晰，眼角余光看见坐在后面的高守礼正好目光锐利地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