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浮生长恨欢娱少

【引】

　　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春风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

　　翠叶藏莺，朱帘隔燕，炉香竞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一、芳郊绿遍

　　“我信。”喜乐倏然笑了，他摸了摸兰因的脑袋，柔声道：“我自然是信公主殿下的。”他不小心触碰到了她被刘海遮住的伤口，兰因不由得痛呼一声。

　　喜乐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住了，他阴沉着脸，问：“兰因，你怎么了？”兰因有些慌乱地捂住伤口，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喜乐却不信，硬是撩开了她额前的碎发刘海，果然看到了一个肿胀的伤口，已经泛着青紫。喜乐怒不可遏之余，又有些心疼：“谁干的？”

　　“是我不小心摔的。”兰因目光闪躲，不敢看喜乐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喜乐，只是一点小伤，我没事的。”

　　望着兰因清澈的眼睛，喜乐紧握着的拳头逐渐收紧，青筋凸起，他声音里面有掩盖不了的怒气：“是王福贵，是他打的你，是不是？”

　　兰因自知瞒不住了，刚想说话，只听得喜乐又怒道：“他除了打你，还打了谁，是林贵妃，还是梁妃娘娘？”兰因不肯说，低下头，没有说话。

　　“这个老东西……我去找他算账！”喜乐几乎暴跳如雷，挽起袖子就要往冷宫冲去，兰因连忙死死拦住，道：“喜乐，你别这样！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你就别给我惹麻烦了，行吗？”

　　喜乐深吸了一口气，握紧的拳头缓缓放了下去，兰因低声说道：“喜乐，现在咱们是斗不过他的，但不代表以后斗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会为我母妃报仇的。”

　　喜乐终究还是作罢，他忽然抬起头来仰望，只见湛蓝澄澈的天空上方漂浮着几朵白云，一群鸟雀结伴而来自在盘旋，那方自在的天空，他恐怕终其一生只能遥遥凝望。

　　“兰因，你是公主，陛下的十一公主。不论你现在如何也终究是公主，陛下总有一天会与你相认，让你做回真正的公主，你要相信。”喜乐握住了兰因的肩膀：“属于你的，谁也夺不去。”

　　“在这深宫里头，人人拜高踩低，权利和欲望蒙蔽了他们的良心，使他们变得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喜乐比兰因高了半个头，他慢慢蹲下身子，执起她的手：“公主，你要记住，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从今日开始，你必须要学会铁石心肠，学会冷血无情，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你的母妃，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喜乐的面目逐渐变得狠厉：“你是受过诸多欺辱的人，往后再不能受他们的欺辱，谁若欺你，你便害谁，谁若辱你，你便杀谁。”

　　“人的眼睛是黑的，心是红的，但眼睛一红，心就黑了。你太善良，就会被人坑害；你太老实，就会被人欺负；你太真诚，就会被人利用；你太厚道，就会被人糊弄。这一切，不是你的错，而是人心太险恶；这一切，不是你太傻，而是人心太难测。”

　　二、朱帘隔燕

　　忙完了一天的活计之后，兰因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冷宫，喜乐今晚分给她很多东西，几颗肉丸子和几个馒头，她舍不得吃，准备拿回去给林贵妃和梁妃吃。

　　夜色已浓，云海流丽，遮蔽云影下淡漠的冷月。因而此夜无月，星辰暗淡无光，月色融入冷宫的湖水里，深沉如墨，暗不见底。

　　就在这时，几道凶狠的谩骂声伴随着风声传入她的耳朵，在静谧的夜分外清晰，兰因心中不禁十分好奇，于是便寻着那道声音而去。

　　那声音逐渐越来越来，近在咫尺，兰因停在冷宫北苑一处断壁残垣之下，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只见几个太监正在鞭打一个少年，没有灯光，她看不清他究竟是谁。

　　其中一个太监边打边恶狠狠地咒骂道：“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你来了咱们大燕四年，我就伺候了你四年！现如今你们皇华战败，你也就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还当自己是世子呢？我呸，现在的你连一条狗都不如！”

　　少年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模样，穿着一袭黑袍，婴儿手腕粗的鞭子挥打到他的身上，一下一下，他既不吭声，也不求饶，就那样任由那些太监们打，怀中像是紧紧护着什么东西。

　　一旁的太监跟着附和道：“可不是！想我一个大燕人竟然要伺候你这皇华杂碎，你也配？曾经咱们大燕敬重你们皇华，自然善待于你，还让你跟在国子监念书。可如今你们皇华大败，你就是咱们大燕的一条狗。”

　　少年蜷缩着身子，抱着头，身上已经血迹斑斑，另外的两个太监像是于心不忍，连忙劝阻道：“得了得了，差不多就得了，他现在是皇华的质子，陛下圣谕让他迁居冷宫，真要打死了反而不好交代。”

　　闻言，打人的太监虽然是停了手，吐了一口口水，可还是不忘狠狠踹了那个少年一脚，叫骂道：“遇到咱家也就算是你的造化，改日再来收拾你！”

　　兰因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她远远地瞧着那些太监们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这才飞快地跑到了少年的身边扶着他，颤抖着声音问：“你……你没事吧？”

　　少年虚弱地瘫倒在了地上，他墨发凌乱，白皙的脸上全是灰色的尘埃和斑斑点点的血迹，但依稀还是能够看清他俊逸的样貌。兰因被吓了一大跳，因为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当日的世子殿下，姬徵。

　　姬徵绝代风华的脸略显苍白，一双狭长的黑眸幽深，薄凉的嘴角洇出了红色的血迹，眼神冷漠嗜血，甚至狠戾，带着深沉浓厚的恨意，在月色下有种说不出的诡丽。

　　兰因心中一惊，被他这样的眼神给吓到了，一时间也不敢动弹。只见姬徵迟缓地捂着肩膀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的，兰因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走上前去扶他。

　　姬徵有些不耐烦地将兰因一把甩开，声音低沉嘶哑：“滚开！”他的力道太大，兰因瞬间被他推倒在地，怀中的馒头和肉丸子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