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最后不知斜阳晚

【引】

　　祖席离歌，长亭别宴，香尘已隔犹回面。居人匹马映林嘶，行人去棹依波转。

　　画阁魂消，离楼目断，斜阳只送平波远。无穷无尽是离愁，天涯地角寻思遍。

　　一、长亭别宴

　　云兰因的力气很大，死死掐着王福贵的脖子，身边的几个小太监怎么扯也扯不开，王福贵也不甘示弱：“你……你若想让你母妃看御医……那就跪下求我！”

　　闻言，兰因的手猛地放开了他的脖子。

　　王福贵被掐得几乎翻了白眼，此番得以解脱，正大口大口地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兰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十分凌厉：“你说的可是真的？”

　　王福贵被她如此骇人的眼神给吓了一跳，心底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嚷着尖细的嗓音道：“小公主，只要你跪下求我，并叫我一声爷爷，我立即让人去请太医来为你母妃看病！”

　　“好。”兰因盯着王福贵的目光，强压着澎湃的怒意，视线像淬毒的箭一样直直射穿他的双眼，尖锐不可当：“我跪，你可得说话算话。”

　　“云兰因！”正当兰因就要跪下去时，林贵妃突然蹿了过来挡在她的面前，眼里满是怒不可遏的怒气，一把将她给拽了起来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林贵妃吼道：“云兰因，你是大燕的公主，就算生在冷宫你也依然是公主！做人就要有骨气，你跪天跪地跪父母，也绝不能跪他一个阉人这般作践自己！”

　　“公主？作践？”兰因捂着被林贵妃打着的脸，不怒反笑：“身为公主的我每日在这冷宫里头苟延残喘，活得不如一个阉人，更别说作践自己了！只要他能请到太医来治好我的母妃，莫说是给他下跪，便是让我给他洗脚我也愿意！”

　　听了兰因说的话，林贵妃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扶着旁边的凳子才勉强站稳，看着她那颤栗着的牙齿，兰因毫不犹豫直接跪了下去，并朝着王福贵清脆地喊了一声爷爷。

　　见此，王福贵哈哈大笑起来，猛地朝着兰因的心窝就是一脚，面目如恶鬼般狰狞着：“好，好！让天家贵胄跪我这个阉人，即便是死也是值得了！”

　　兰因被他猝不及防的一脚给踹倒在地，她痛叫一声，死死咬着唇痛苦地捂着心口处，瘦弱的身子颤抖着，冷汗涔涔而出。

　　“因儿！”林贵妃凄厉地喊了一声，飞扑到兰因的身旁抱住她，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

　　她气怒交加，胸膛起伏不定，眼睛血红，死死瞪着王福贵，冷冽的目光转瞬变得狠戾骇人：“挨千刀的混蛋，狗奴才！你怎么敢……她可是陛下的十一公主！”

　　王福贵勃然变色，冷哼一声，朝着身边的几个小太监嚷着尖锐的嗓子道：“打，给咱家狠狠的打！不知死活的东西，还真当自己是公主和贵妃了？打！”

　　听了王福贵的话，那几个小太监也不敢不从，拳打和脚踢铺天盖地的打在了兰因的身上，痛得她根本无法说话，溢出口的只有痛吟，哆嗦的嘴唇跟那纸张一般的小脸一样完全失了颜色。

　　林贵妃哭喊着扑上去紧紧搂着兰因，护着她。她只觉得浑身都是剧痛，痛得她浑身发颤，每一根神经都在拼命痉挛，冷汗浸透了里衣，如冰冷的针尖，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兰因已经痛得面目扭曲，神志不清，却是全凭着一口气拼死挣扎。不知过了多久，小太监们终于停了下来，只听得王福贵狠狠啐了一口：“呸，下贱胚子！”

　　脚步声渐渐远去，周遭只剩下了林贵妃那撕心裂肺的抽泣声以及梁妃微弱急促的喘吸声，兰因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母妃，母妃……”兰因强忍着浑身的伤痕与疼痛，咬牙切齿挣扎着爬到了梁妃的身边。只见梁妃早已泪流满面，泪水从她空洞的眼里不断流出。

　　“兰、因……”梁妃脸色苍白，颤颤巍巍地伸出自己骨瘦如材的手，兰因握着她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母妃……”

　　她给王福贵下跪的时候没有哭，被他们踢打的时候也没有哭，终于在面对自己母妃时，忍不住哭出声来。

　　二、离楼目断

　　太崇三十八年春，大燕、皇华交战，共争九州之境。大燕镇国大将军王廪率先领兵占领九州之都雍州，斩获皇华将军首级，燕大胜。

　　王氏一族轩轩甚得，青云直上。皇华败，求和，割让城池七七四十九座、贡黄金十万、元宝十万，另加奴婢、马匹万余作为战败赔偿，史称九州之战。

　　云兰因这几日在忙着替冷宫外的一个名唤喜乐的小太监做事，喜乐在辛者库干活，他答应她，只要她帮他刷完各宫的恭桶，就去太医院那取几剂药材来给梁妃治病。

　　兰因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只要能治好母妃的病，她连跪下来求王福贵都不怕，还怕刷区区几个恭桶？当然，她每日都是偷偷去的，林贵妃和梁妃并没有察觉。

　　“哎呀，小殿下累不累？真是委屈你了……”喜乐就坐在兰因的旁边看着她刷恭桶，一脸的幸灾乐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顿了顿，又道：“来来来，我帮你扇风！”

　　“一边去！”兰因白了他一眼，“我说，这位喜公公，你有空给我扇风，还不如一起帮我刷几个恭桶呢。”

　　喜乐看上去很年轻，只有十几二十岁的样子，他笑得狡黠，伸出手指轻点了一下兰因的脑袋，嗤笑道：“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小因因，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该不会不懂吧？”

　　“可是你也没给我任何钱财啊……”兰因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便问道：“诶，喜乐，你当初为什么要进宫？”

　　听了兰因的话，喜乐不由得一愣，随即只淡淡地笑了：“小时候家里穷，不光父母妹妹要吃饭，弟弟也要念书，为了混口饭吃，我这个做哥哥的就只能选择进宫。”

　　喜乐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分明是十分落寞的，兰因不解地抬头凝望着远处的那些碧瓦丹柱雕梁飞檐，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宫殿，阳光撒在金黄屋檐蜿蜒至天边，闪闪发光，看不到高墙尽头。

　　“我就不喜欢皇宫。”兰因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喜乐，你信么？终有一日，我一定会从这宫里出去的，而且还是风风光光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