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逢

　　 站在德云阁的绣楼上，我总是不自觉会想起许多事儿，那些悲伤的、欢喜的，或苦涩，或遗忘，一幕幕都在我眼底浮现出来，像折子戏，一折一折，望穿秋水。

　　我叹了口气，踏着阶梯一步一步缓缓向楼下走去，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觉得心里乱的很，头脑中隐约有一片乱麻，眼底亦是一片迷蒙，竟没注意到阶梯拐角处，迎面撞来一个人。

　　“嗯？”我察觉到撞到什么，却没有抬头，继续魂不守舍地走着，“抱歉，撞到您了。”

　　那人却突然把我拉住了，冰冷的掌心隐隐有些细汗。

　　“小师妹……”

　　许久，他唤出了这三个字，声音温温润润，有些沧桑，却一瞬间，如同一道惊雷炸开我心底的涟漪。

　　怎么……秋云蕊，怎的这般不争气，哭什么……

　　我在心底对自己咆哮了一万次，却终于不能再往前迈开一步了，身子僵硬着，就好像在边关时，他惊慌的样子。

　　“师妹……我，”我听见他顿了一下，“回来了。”

　　我还是没有说话，一口气梗在喉头，想说什么，却只听见空旷的长廊里低微的抽泣。

　　“我，回来了。”他又说了一遍，依旧没有放手。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少年吗？”我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找回点自己的声音，依然没有回头看他。

　　“我知道。”他低声道。

　　“你知道师父找了你多少年吗？”我哽咽道。

　　“我，知道。”他声音里明显在隐忍什么。

　　“那你知道师兄弟们找了你多少年吗？”我闭上眼，强压下喷涌而出的泪意。

　　“我……知道。”他抓住我的那只手，愈加地冰凉了。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为什么整整六年都没有一点消息！”我甩掉他的手，转过身子，盯着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怎样一副发疯的样子。

　　“我……”

　　“德云阁的线人找不到你，长歌楼的情报搜不到你！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我歇斯底里，面目全没了平日里的淡定从容。

　　“我……没办法……”他往我这边走了两步，“我……真的……”

　　“师兄……”吼完过后，所有的怨气尽数化为一片巨大的哀伤像汪洋一般笼罩着我，“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肩头，就像小时候背错了词儿被师父责骂后，趴在他身上哭一样。

　　“这么苦，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我紧紧抱住他，生怕他下一秒又消失不见，无处寻访了。

　　“这不是回来了吗？”他始终没有伸出手回应我的拥抱，我感觉得到，他抬起的手终究放下了，“别哭啊，乖，师兄回来了。”

　　这句话是如此熟悉，仿佛小时候他无数次对我说过的，“别哭，乖，师兄在。”

　　以前稚嫩清澈的嗓音到底回不去了，如今的语调，不知被岁月打磨了多少个春夏秋冬。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止住了哭，从他身上离开，望着他。

　　差一点……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不会离开了，再也不会了。”他看着我，目光澄澈。一字一句，无比铿锵。

　　“那……相声……”我轻轻地问了句。

　　“我跟师父学，再也不走了……”他笑了，像七月的风，拂过云稍。

　　我这才真正看到他长大了的样子，还是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像只小狐狸，狡黠又清澈。

　　只是……到底是都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