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遇

　　 有时候，人们常说，相遇是始料不及，前世注定，我是万万不信的。什么天命缘分，怎抵得过赤裸裸一颗人心？

　　可那日，边关相遇，我却是不得不相信了这冥冥天意。

　　那天，风很大，边关的黄沙吹的到处都是，在长河落日下像是一场末世。我坐在马车里，无虞坐在我对面侍奉，外面驾马的大爷迎风咽了满嘴黄沙，不知骂了多少回他娘的王八犊子，我在车里，倒是舒坦的很。

　　“这边关战事打了多久了？”我捻着一块茶点扔嘴里，顺口问无虞道。

　　“少说也打了有四五年了吧。我朝奸臣当道，前线粮草一直供应不上，前些年将军又战死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扛过这两年的。”无虞无奈摊摊手道。

　　“那将军战死了，这领兵的是何人？”我随口一问道。

　　“不知道。据说那人好像是从小兵做起的，因了武艺出众，杀敌勇猛，将军留他做了个亲兵。做了亲兵后，又屡献奇计，破敌无数。后来将军战死时，便将虎符托付给了他。”无虞似是回想道。

　　“这人可有什么特点？”我有了一丝兴味。

　　“特点嘛……倒是有一个。”无虞突然想到什么，“传闻那人从参军以来一直戴着半张祥云纹面具，现在军里都叫他云将军。”

　　“云？云将军……”

　　听到这个“云”字，我的心猛然揪了一下。那个离开了六年杳无音讯的人的影子，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突然间撩乱了我的心弦。

　　“管他的，不管是云将军还是什么将军，姑娘我来这儿，可不是来看两伙子人打架的……”

　　有些东西，压在心底太久，便会化作解不开的枷锁，将人永远桎梏其中，逃不出来。我不由的撩起帘子，望向天边一缕孤烟，脑海中突然出现那个“云将军”的名字，像是一把钥匙，在隐隐教我打开些什么。

　　“姑娘，您真的想好了吗？这条路一旦开始，结局便不是您能控制得了的……”无虞看着我的神情，其实我自己也能猜到自己是副什么样子，迷茫挣扎又倦怠。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

　　我刚想说什么，便听得驾马的大爷边吐沙子边向我们喊着：

　　“姑娘，今儿个天色不早了，前面有个客栈，咱在那儿歇歇吧。”声音逆着风，喊得格外的大。

　　“好嘞，那就明儿个早再赶路。”我应声道，在无虞的牵引之下下了马车。

　　刚下马车走到客栈门口，马上有小二哥迎了出来：

　　“哟，客官几位，打尖儿还是住店？”

　　“先上些吃食，再开三间上房。”无虞递给小二一块碎银子，便携我在角落里坐下，车夫拴马去了，不在话下。

　　“无虞，这些天，阁里有来消息吗？”我压低声音问道。

　　“都按您吩咐在做，该不会出岔子。约定的时间还未到，此时还无消息。”无虞回我道。

　　“那师父那里呢？可有听到风声。”我心里惴惴不安，此事必然得瞒下师父才可。

　　“郭先生不会知道的，我知道，姑娘不想连累阁里。”无虞拍拍我的手，示意我安心。

　　“到底是师父把我养大的，那时候，师兄也才这么高……”不自觉提起那个人，满腹的话仿佛瞬间被噎住了。

　　“姑娘最怕的，还是连累他吧……”无虞眼神瞟过来，欲言还休的样子。

　　“他现在不在，是好事。六年了……反正都走了六年了，如果可以，便别再回来了罢。”我叹口气，眼底盛满哀伤。

　　“没事儿提什么他啊，来来，吃菜吃菜，喝酒……”我往自己嘴里塞着饭菜，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底那一丝悸动和踌躇。

　　“小二，来一壶酒。”

　　我背着门，门迎着风，吱呀打开，一个稳重深沉的少年声音传入我耳中，莫名触动了灵魂某处。

　　“哟，将军怎么亲自来了！派人叫小的给送来就好了不是。”小二忙迎人打酒。

　　“战事胶着，无须那么多过场，我亲自来也未尝不可。”那位将军启唇道。

　　我始终背对着门，背对着他。我思前想后，回眸的一刹那，他的目光透过面具正对上我的眼睛，我们眼中互相倒映出彼此清晰的模样，就只是那一瞬，我就明白了什么。

　　原来，时光荏苒，山长水远，自以为是的忘记却从未真正忘记过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光芒，是走遍人间造化场也永不会改变的不染纤尘，一如初见，从未改变。

　　“姑娘可认识我？”他的眼中分明有疑惑，分明还有隐隐约约的期待。

　　我看着他，傻傻的笑，笑着笑着，却又落了眼泪。

　　“将军你说，京城的云飘走了六年，今儿个怎么还打起雷来了呢？”

　　我看见他眼中的疑惑渐渐消失，那份放大的期待却瞬间转化为一种巨大的恐慌，目光开始躲闪。

　　“姑娘说什么，在下听不懂……”他背过身去，小二正打了酒从一旁过来。

　　他一句话也没有再说，接过酒壶逃一般地出了门去。

　　“悔不该辕门来发笑，悔不该与贼把香烧……”

　　我哼起这个熟悉的曲调，我知道他听见了，身子明显僵了一下，马上却又继续离开了，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姑娘……”无虞沉默着看完这一切，唤了我一声。

　　“明儿个，我们回去。这条路，不走了……”

　　我坐下，望向门外，风依旧大，扬起漫天风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