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梦（一）

这世上真的有失而复得么。

自从韩笙月回来后，季秦淮已经很久没再梦到过那个机场，没再梦到过那段令人绝望的过去，因而当他再度孤零零地独自站在偌大的候机大厅里时，竟然感到一阵恍惚。

“旅客们请注意，飞往洛杉矶的国航CA0618次航班已经停止登....”

他抬头，静静望着那块硕大的电子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航班信息，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连握成拳的力气都没有。肩膀忽然被路过的乘客撞了一下， 他身形一晃险些没站稳，隐约听见那人说了声抱歉，可视线却自始至终都牢牢盯着那条飞往洛杉矶的航班号上，以及后面鲜红色的"停止登机"。

季秦淮曾经无数次想，为什么即便是在梦里，都不能给他一个挽留的机会，让他韩笙月离开之前再见上最后一面。他原以为是回忆过分深刻难以更改，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下午，他坐在咖啡馆里看那本东野圭吾的《白夜行》，冰美式的苦涩在唇舌间弥漫着，他忽然之间明白过来。

是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韩笙月就从来没有属于过他。

都没有拥有过的人，怎么留得住。

韩笙月（楚泽）“秦淮。”

熟悉的声音带着恍如隔世的回响，季秦淮不由得身子一僵，明明下意识想转过身去，却又硬生生顿住了动作。

他知道身后根本没有人。或许是因为这个场景太过刻骨铭心，季秦淮熟悉得几乎可以还原每一个细节，比如左手边二楼墨绿色标志的星巴克，比如显示屏下摆得整整齐齐的紫色太阳花盆栽，比如头顶上飞机掠过时带起的气流声能够维持二十秒，比如会有个声音遥遥地对他说:

韩笙月（楚泽）“秦淮，等我。”

于是他用尽了浑身力气忍住转身的冲动，忍住逼仄眼眶里蓄起的泪水，安慰似的轻轻对自己说，季秦淮，没事的，季秦淮，别回头。

季秦淮，别难过，等梦醒就过去了。

下一秒，他听见那个声音如约响起，温柔如傍晚徐徐微风中漫天的赤色霞光，说的却是:

韩笙月（楚泽）“秦淮，我回来了。”

那一瞬大脑完全空白，他难以置信地猛然转过头去，面前的场景在呼啸的风声中瞬间转换成泰国的拉差达火车夜市。

只见五彩斑斓的彩灯和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那个人穿着简约的白色衬衫，戴着银色的平光眼镜，静静站在一处海鲜烧烤的摊位前，手中捧着杯粉红色的西瓜沙冰，唇角的弧度平和，却温柔似水般暖暖地流淌进他心底，抚平一根根钝痛的倒刺。

是韩笙月。

不是别人，是韩笙月。

他想不管不顾地跑过去抱住那人，却发现双腿像被钉在原地，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抬不起来。于是他慌张地想喊那人的名字，却发现嗓子像被扼住了，任凭他如何嘶喊都发不出声音。他惊慌得像被拽入湖中的溺水者逐渐沉没，可不远处的那人仍旧微笑着望向他，仿佛没有发现任何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