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不走了。

“旅客们请注意，飞往洛杉矶的国航CA0618次航班已经停止登机....”

偌大的机场，斜前方巨大的电子屏幕滚动着航班信息，最上头那一条的最末端鲜红的“停止登机”字眼仿佛能穿透他的眼刻进脑海深处。飞机起飞的气流摩擦声从机场大厅上方传来，几乎令他的灵魂也一并颤抖。

季秦淮猛然睁开眼时，雪白的天花板被窗外透过窗帘进来的光线照得刺目，他下意识地往身边看去。

没有人。

他慌忙掀开被子起身夺门而出，飞快冲到客厅，映入眼帘的只有空荡荡的沙发和茶几。

倒退了两步，他又转身去其他地方找，可餐厅没人，厨房没人，洗手间没人，最后他怔怔地站在过道上出神地盯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就连印象中撕扯掉落一地的衣物全都不见了踪影。

韩笙月走了么。

他多想骗自己是做了个白日梦，可昨晚的感觉却那么真实，真实到连自欺欺人的权利都剥夺，无声地嘲笑着他自己。

或许你有吹过泡泡吗?

圈状的小棒就像造梦机，沾点肥皂水鼓起腮帮子一吹，就能吹出一连串泡沫漂浮在空中，在灿烂的阳光下被照得五彩缤纷。你明知道它们一触即破，于是不会像不谙世事的小孩子那样不自量力地想要触摸，只会站在原地微笑着袖手旁观这转瞬即逝的美好。

可这时候，其中最美的一颗泡泡却摇摇晃晃地冲你径直飘来，飘到你的面前，落到你的掌心里，你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瞬间以为那是独属于你永不破碎的梦境呢。

韩笙月就像他不敢触碰的美丽泡沫。

他害怕是虚假的，害怕是短暂的，害怕飞蛾扑火般投身却不过刹那花火。他有那样多的害怕，有那样多拒绝的理由，可是当韩笙月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仍旧愿意孤注一掷地张开双手去拥抱。

哪怕受尽折磨，哪怕焚然坠落。

所以他能怎么办?他没有办法，谁叫他明明那么清醒，却偏要明知故犯。

韩笙月（楚泽）起来了？

霎那间，那个声音仿佛从身后千里之外穿山越岭而来，被雨浸风蚀层层递减只留下虚幻的余音。

他不由得脊背一僵，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季秦淮，别回头看了，万一什么都没有，你该多可笑。

下一秒，他突然被人从身后拥进了怀里。

一双手搂在季秦淮腰间，整个僵硬的后背被一片温热贴住，隐隐飘来一缕淡淡的柠檬沐浴露的味道。韩笙月把脑袋搁在他左肩上，脸颊贴着他左脸，温柔地轻声问:

韩笙月（楚泽）怎么不理我？

季秦淮滞了几秒，突然反身将韩笙月拉进怀里。

额头死死抵在那人的肩窝处，季秦淮双手反扣在韩笙月背上牢牢攀着那两处微微凸起的蝴蝶骨，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要将自己揉进对方身体里，不惜一切代价。

韩笙月怔了一怔，随即轻笑着重新搂住季秦淮，伸手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韩笙月（楚泽）怎么了，做噩梦了？

季秦淮突然很想哭，却拼命地忍住，低低地说：

季秦淮（季川）我以为你走了。

一只手轻轻地摸着他后脑勺的软发，像哄小孩子一样声音轻柔:

韩笙月（楚泽）我在呢，我再也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