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死而·后生）下

翰轩怕永琪急怒攻心，封住了他重要的穴道，探了脉搏，松了一口气道，“王爷的筋络已通，毒血排出，想来已无大碍。”

他又施针护住永琪的心脉，方才伏地叩首，“微臣曾答应福晋，替她保守秘密。如今既是王爷自己猜出，微臣便不算违背承诺。”

他在心中稍加思忖，决定先将燕慈怀了身孕，他在钟表中放置安胎药粉之事按下不表。

今日冲击已太大，若将这些也和盘托出，荣亲王病体未愈恐难承受，还是另找时机为宜。

“赫舍里大人……”永琪已是非常急切。

“翰轩……”尓泰也有些着急。

翰轩作了一揖后，便将燕慈如何因一首诗被威胁，他如何从鸟鸣钟口中发现求救字条，如何同燕慈谋划假装溺亡之事，又如何将她接应出府送出城外的细节一一道来。

永琪的大半个脸在烛火的阴影里，神色看之不清，但揪住锦被的指节已泛了白。

他心爱的妻子尚在人间，他当喜，可又受此迫害，他当怒。

欣喜若狂却又怒火中烧！

数种情绪绞缠于他的心，如滔天巨浪席卷胸臆，幸有之前的故事做铺垫了解梗概，又有银针护住心脉，他才按耐住情绪，不致于怒火攻心，一溃千里。

“燕慈居然想到将求救字条放入鸟鸣钟的嘴里，真是厉害。”燕慈这招求救方式着实让尓泰惊叹。

永琪唇角微扬，“我的小燕子……自然是聪明绝顶的。”

翰轩拱手施礼，“是，福晋聪颖，方能掩人耳目，瞒天过海。”

永琪道，“还多亏了大人的倾力相助。”

他顿一顿，忽然颤颤地扶着床头坐起，“请受永琪一拜！”

见永琪掀袍欲行礼，翰轩慌了神，上前扶住永琪，俯身道，“王爷万万不可，微臣怎敢受此跪拜。”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堂堂一国王爷，膝下岂止有黄金，或许还有万里江山啊！

永琪气息仍不稳，眼神却已清明，“这一拜无关其它……只是丈夫对妻子救命恩人的谢意，你……一定要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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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不早，翰轩告退。

尓泰出去相送，一面跨过门槛，一面道，“相识多年，我竟不知你医术如此高超。”

翰轩道：“不是我技术高超，只是心病需心药医。王爷有了求生的欲望，一切便迎刃而解。”

尓泰疑惑，“那你为何不直接同永琪言明？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翰轩叹道：“福晋之死早已昭告天下，我怕我贸然说出，王爷毫无心理准备，病情更为加重，便想着以故事为药引，循序渐进，方能对症施治。”

尓泰点头，“还是你思虑周全。”

想到永琪吐血时的情境，他又道：“真是冒险之举。”

翰轩很从容，“这是一招险棋，但也别无他法，只能置之绝境而后生。”

好一个“置之绝境而后生”，当初助燕慈是如此，如今医永琪也是如此，这番胆识可非一般人所有。

“赫舍里·翰轩啊，”尓泰不禁赞叹，“你可真是深藏不露。”

到了府门口，尓泰目送翰轩离去，长长叹息一声。

许多年之后，尓泰膝下已是儿女成群，而翰轩仍是孑然一身。

俩人采菊东篱下，饮酒对南山。

看着路过的丫鬟的身影，尓泰忽然默了一默道，“其实，燕慈是当年重金向你买马的女子吧？你对她……”

翰轩愣一愣，很快明白了尓泰的意思。

他坦然而笑，“问我买马的是方家大小姐，而非五福晋，我与福晋都很清楚。荣亲王也定然清楚。”

否则，他便不值得福晋以命相护了。

尓泰哈哈地笑，“永琪说得不错，你果然是如兰君子。”

他向着夕阳举起酒杯，“君子坦荡荡，我福尓泰能与二位君子成为好友，真是人生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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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琪的身子属实虚弱，稍稍动作便气喘吁吁，尓泰回来后扶着他靠在床头歇息了许久，他仍冷汗直冒。

“福大人，奴才来给王爷送膳了。”

至晚膳时分，小桂子照例端着托盘送来几道精心烹制的饭菜。

这些日子永琪病得愈发严重，油盐不食，滴水不沾，似是没了求生的欲望。

他们这帮下人一面悄悄抹眼泪，一面契而不舍变着花样地烹制永琪喜爱的吃食，可到头来永琪仍是摇头拒绝。

“都拿下去吧。”永琪摇摇头。

果然，毫无意外。

小桂子沮丧地耷拉下脑袋，无奈转身欲走。

“等一下，”永琪又虚弱地道，“把这些……换掉，送碗稀粥来……”

小桂子脑袋里打了结，舌头也打了结，“什？什么？”

尓泰笑着提醒；“大病之人虚不受补 ，吃不得这些，换些清淡的来。”

小桂子激动得又想哭又想笑，一时不知是

该先哭还是先笑，或是先去换碗稀粥送来。

“王爷，奴婢这就去换稀粥来。”

看着小桂子歪歪斜斜往外跑的身影，尓泰和永琪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永琪，你的病若再不好，你府上的这帮下人怕是要疯傻了。”

永琪敛去笑意，面色渐沉，“等我好了，该疯的……就另有其人了。”

尓泰了然，“下一步你准备如何做？”

永琪阖了眼稍作歇息，暂未回答。

他在心里暗暗道：

燕慈，原来你回云南了，怪不得你从不来梦中看我。

你放心，我绝不会再让你回这牢笼受苦。

不管你在云南何处，我总能找到你，山高水阔，天涯海角，我都陪你流浪去。

只是，在这之前，我要先把一些事处理干净，以免后顾之忧。

“尓泰……你帮我去查一下岳父的那首诗。”片刻后，永琪睁开眼，面容从未有过的冷峻。“新仇旧恨，该一起算个清楚了。”

龙之逆鳞，触之必亡。

尓泰心领神会，“好，我立刻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