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英番外（三）

进宫住在凤仪殿这些日子，我日日跟独孤般若相处，竟生出十分奇特的感受。

我知道，若不是宇文护重登大宝，依她和我娘的默契，此生一定会对面不相识。

而如今在权力之巅，独孤般若和宇文丽华，是彼此别无选择的至坚盟友。

我听我娘称她的姨母随国公夫人为母亲，又依赖她的亲信冬曲宛如母亲，唯独没有关于这位的任何耳闻。

连我娘都跟她不熟，一开始，我自然是怕的。

我听闻她极其偏宠杨家，而我与之公开不睦，是以惴惴不安。

那日杨夫人入宫“请罪”，话中带刺。

独孤伽罗如今娥英是极威风的，不似丽华，依旧温良如昔。果真，丽华是好的。

呵呵，我娘是命不好，给杨家当枪使了这么多年，都给吓出心理问题了。他们倒好意思说？

独孤般若伽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夫人自认为最稳固的靠山停下了刺绣的手。

独孤伽罗阿姐，我和杨坚确实偏宠了阿五一些，可娥英何至于找姐夫来当众吓唬孩子，如今阿五受了惊吓，一病不起，我着实是心疼。

独孤伽罗如今丽华不在京城，又有姐夫保着，能交给娥英道理的，只有阿姐了。

春诗姑姑在里间为我添香换茶，听到这话，手也停下了。

她回头看我，我的眼泪滴到了手背上。

若这就算吓唬，那他们将我娘嫁给我爹，又挟天子以令诸侯，岂不是谋杀我娘？

独孤般若二十年前，天下未定，丽华的身份过于敏感，我将她托付给你，原是为了保孩子一命。这个你做到了，阿姐还未当面言谢。

独孤般若依旧神色不变，杨夫人也只能称是。

独孤伽罗阿姐言重了，丽华是我的外甥女，就跟我的亲女儿是一样的。

独孤般若那么伽罗，阿姐问你，如若宇文娥英是你女杨元姬或杨若兰之女，你还会说出刚才的话吗？

独孤伽罗阿姐，我……

独孤般若那么娥英何错之有？

独孤伽罗我……

占人便宜者，大多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便宜占得多了，便自觉十分膨胀，宛如神明。

杨家对人不对事，独孤般若也没想和他们说一说我狐假虎威的对错。

这种不经意的智慧，我在我娘身上亦经常见到。

独孤般若话说到这里了，阿姐还想提醒你一句。宇文护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和我都知道。你和杨坚纵着幼女欺负他最爱的女儿唯一的孩子，他心中是什么想法，你能猜到吗？

独孤伽罗是，是。阿姐，我回家一定好好教育阿五，你一定要帮我跟姐夫说说好话，求你了，阿姐……

杨夫人走后，我从后殿出来，独孤般若看见我，招呼我用早膳。

她气场十分强大，让人不自觉环绕在她周围。

她将盘中的枣糕切成更小块，推到我面前，十分自然，连话都没说一句。然后又将我不爱吃的鹌鹑蛋黄剥去，留给我蛋白。

在我有限的记忆中，杨家若对我娘有一分照顾，一定会大声强调，使人铭记其“恩情”。

我对这种理所当然却静水无声的爱并不习惯。

宇文娥英外祖母。

我仗着童言无忌，替我娘问出了她二十多年来日思夜想的一个问题。

宇文娥英您方才对杨夫人说，圣上最爱的女儿是我娘，那我娘和宇文贤，还有您当女儿养大的杨夫人，您最爱的是谁？

独孤般若笑了，将一块混了牛乳的饴糖塞到我嘴里，说：

独孤般若我以为人尽皆知呢。

宇文娥英唔……谁？

独孤般若我最爱宇文护啊。

这个答案，答非所问，却如此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