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元 终章

极致的权力到底是什么？

丽华的手抚摸过铺开在桌子上的黄金、珠钗和冠冕、玉带，情不自禁地想到这个问题。

旁边的玉瓶里插着绢做的梅花，这是依照丽华的喜好让江南巧手的匠人做的。梅花只能开一季，绢花却能四季常新。

丽华瞥到那些娇妍的梅花的枝桠，随手一指，对冬曲说:

杨丽华冬姨，就将那些梅花连枝簪在我的发髻上吧。再以一二玉簪点缀，足矣。

房中衣架上呈着厚重的石榴红素面襦裙，丽华身上穿着黑色的中衣，绢梅花与与之正相配。

冬曲打理着丽华的妆容。她服侍丽华将两张染唇的红纸都咬了，这唇色方能匹配上襦裙的红色。她在丽华的眉间画上一朵花钿，镜中的美人便更是娇艳欲滴。

冬曲这是陛下承了皇位之后的第一场新年宴席，还是将金银珠钗都带齐了，才显得气派。

杨丽华气派?气派还是留给太上皇和太后吧，这样也显得我对二位尊重敬畏。便是我素衣披发，谁还能不知我是大周天子?

冬曲连忙称是。

其实丽华即位的第一年过得并不太平。

经过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后，宇文护雷厉风行地拟了让位于羲和公主宇文丽华的圣旨。还没等苏威串联的朝臣在联名书上签好名字，丽华的即位典礼就举办完了。

当然，作为交换条件，丽华答应保全宇文贤和新兴公主一家的性命和荣华，并以亲王之礼对待小皇子。

被软禁在府中的苏威日思夜想，终于想出了一个颠覆女皇的好办法:

相传在欧罗巴大陆的一个小镇上，有一个女商人勤劳勇敢，是全镇最富有的人。小镇上的居民眼红女商人的财富，有一种谣言就传了出来:女商人会一种异教的邪术，要想小镇太平就必须处死她。

苏威觉得这个方法可以复制在宇文丽华身上。毕竟自炎黄以来，华夏还没有女子临朝。相信宇文丽华是妖异之人的传言发酵，江南塞北被她战胜的势力都会喜闻乐见。

三个月后，渐有流言四境起。苏威在指使人造谣时也贴心地给境外虎狼递了一份情报。

一日，一份加急的奏报递到了丽华跟前:

杨勇北境月氏重兵来犯。

几乎是同一时间，大理国、吐蕃也举重兵攻打大周。

丽华扬手烧了一封突厥启民可汗的密信。他是她的妹夫，自然会帮她。

杨丽华传朕的密旨给阿勇，让他立即南下，秘密增援西南。月氏就交给突厥解决。

她让廷尉府的官员进来，细细看了那份现在还在帮助苏威行事的人的名单，其中不乏本就野心勃勃的世家势力。

她笑了一下，让冬曲将那份名单收好。

冬曲(迟疑)陛下，此事我们要不要透露给太上皇，这样处理苏威时才不至于有毁诺之嫌……

杨丽华(讪笑)苏威都不惮毁了我了，我还怕毁诺吗？

冬曲听着丽华没有温度的声音，猛然惊悸。她还没有习惯，如今的天下之主已然易位了。

不日，大周才名煊赫的薛道衡写了新作一篇，名为《均州城记》。其中述说了他在均州的见闻和他与方为羲和公主的圣上碰面的经历，一时广为流传。

丽华让一批经由考核选拔的官员补上官员的空缺，他们与尸位素餐的前任官员对比鲜明，百姓自然交口称赞。

冬曲禀圣上，那些流言蜚语渐渐平息了，我国西部、西南的敌军都被击退了，突厥也解决了月氏，只是……

杨丽华只是什么？

冬曲只是世家贵族人心惶惶，他们担心圣上会罢免他们的官位……

杨丽华开年官员考核的时候，将治国理政的题目出给他们，统一考核，合格者自然留任。至于惩处，不与苏威沆瀣一气者不惩处。

冬曲知道，廷尉府的那份名单是时候起作用了。

在大理、吐蕃两国进京议和之后的某天，丽华下旨处斩了苏威，赐新兴公主自尽。此举亦是雷厉风行，尘埃落定于朝夕。

奇怪的是，宇文护并未置喙，反倒是独孤般若将丽华召来，似有申斥之意:

独孤般若圣上是要毁约吗？

杨丽华母后尚且不必忧虑宇文贤。只要他不再起歹心，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独孤般若丽华!……

杨丽华儿臣日理万机，先行告辞。

……

冬月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丽华和宇文赟温酒对酌。

他现在发挥专长，隐姓埋名经营着京城最大的酒肉娱乐场所——天香楼。或许宇文赟的天赋正是在享乐上，天香楼的业务蒸蒸日上，现在已经开疆拓土到了北境崇州。在丽华的建议下，宇文赟还开通了天香楼对京城的外卖业务。

宇文赟丽华，我敬你百折不挠，终成理想。

杨丽华阿赟，我敬我们的爱情十世流传。

酒有些微醺时，过往的一幕幕都在丽华的眼前流转。

她看见幼时无助的自己咬着被子不敢哭出声，看见悲惨命运的友人被姨娘嫁给很坏的人，看见积蓄力量的阿爹再一次走上朝廷的大殿，看见均州淳朴的山民挥手送别自己，看见登基那天俯首行礼的众人，看见……

她反复细数往日真真假假的时光，满意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被残酷的命运吞噬改变。

……

丽华在除夕朝宴上端起那杯酒:

杨丽华敬爱卿!

众人纷说:“敬圣上!”

宇文护问她:

宇文护华儿，你有什么新年愿望?

丽华的愿望不知该怎么说出来。

当下的这一刻，既是结束也是开始。未来的奋斗还有很长。

她知道在这片土地上有辛勤的农民和织妇，有巧思的工匠，还有流转的商人。她只希望拥有无上权力的她能成为他们的助力，而不是绊脚石。

或许有一天，她变成了史书中的某某皇帝，一个符号。可人们会说，我们的祖先从某某皇帝的时候就一直勤劳勇敢。

想想多么美好。

丽华看见宇文护、独孤伽罗、独孤般若，一个不少地坐在那里，忽而感慨万千。

她隽着笑意自语道:

杨丽华要陪我过好多春节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