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始第九.伍

袅袅炊烟又三月，人间已经初冬了。

这个月的月省经历了整整三天，阵成的那一刻我便已察觉逆天改命的天罪终于赎完了。三年零五个月，罪业填平，恩怨了结，没有什么会再来束缚者我的步伐了。

我本就不属于这里，多我一个无所谓，少我一个也无关紧要，我或许原本是清风、是溪流，注视这里的一切。

金光瑶和薛洋是我来此之前无法填平的执念，如今意难平终平，我想我也该离开了。

我要做人间的清风，拂柳而过，去江南水乡、去西北大漠，去哪都好，去过了，便不留遗憾，能够安心告别这人间了。

只是，我还有不愿提起的过往。

我将当年封印着金光瑶和薛洋的记忆的琉璃灯安置在小店旁的杂物室中，又写了两封信交给抚养阿瑶和阿洋的人家。过往恩怨情仇早已尘封入土，如今个人路途都该向新生。

今日相逢小店歇业，我坐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计算来年的开支和自己出去玩要用的盘缠。

突然，小店的大门被人推开，风雪也连带着几缕落入店中。我头也不抬，继续敲算盘：“今日歇业，不接外客，不好意思。”

正奇着怪店外明明挂了歇业的牌子还有人进来，便察觉那人已经闪身来到柜台前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瞬间抬头与那人对视，眼中满是惊诧和不可思议，以前的花言巧语现在到嘴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惊叹出声：“江澄！？”

外面风雪不停，江澄进来的时候顺手关了店门，头上还有几片没化的雪花，红着眼眶死死地盯着我，像要把我看穿一样。

我没见过如此失态的江澄，早年所经历的磨难已将他变为一个稳重权威的宗主，人人都敬畏他，人人都仰仗他，可就连我也忘却了，褪掉宗主的外衣，他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是个七情六欲皆有的普通人。

我一时间愣在原地，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江澄抬手揽住我的后颈，把我往他的方向带，我们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他哑声道：“温宛，你欠我的该拿什么换？”

我不敢面对他，双手撑着柜台，低下头泪水已经涌出，声音颤抖：“对不起，江澄，对不起……”

江澄握住我后颈的手突然用力，迫使我抬头看着他。他俯身吻住我，柔软相触，屋外风雪的凉交杂着愧意泪水的咸，我们再次相拥。

喘息间，江澄冷声道：“你的‘对不起’不够，我要打一条链子，把你锁在莲花坞，一辈子也别想离开我。”

我想我该是人间的清风，若怕消散才不会停留，可是有人拽住我对我说我们都是蜉蝣一生，若无来处，便没有了归途。

清风驻足，人间欢度几何。

我抬手抵在他的胸口，终于腾出来点说话的空隙：“可我已经万劫不复了，你没发现我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吗？”

江澄撩开我鬓边的头发，用眼神细细地描摹我的眉眼，声音染上了三分怒意：“万劫不复又怎样？不似从前又怎样？你一句不说，我又该如何帮你？！

“你们每个人都这样，明明都是说好了的约定，食言的有都是你们！阿宛，我又是一个人了……”

江澄一直隐忍的泪水还是流了下来，划过脸庞滴在了我的手背上，热烈而滚烫，灼伤了我的愧疚。

我才恍然发觉，江澄的一生好像都困在被食言的梦魇中，重聚总是短暂如昙花一现，所有人到最后都会离开他。我也曾经与他谈过永远，谈过天荒地老，结局呢？一样罢了，终归也是离他而去。

如梦初醒，如鲠在喉。

我撑着柜台翻了过去，稳稳落在江澄的怀抱，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与他紧紧相拥，泪水陷入他的臂弯。我沉声道：“不会了……不会了。从现在起的每时每刻都算上，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对不起……”

江澄一手按住我的头，一手箍住我的背，加深这个拥抱，似乎与我相融。

“这可是你说的，从此无论山高路远，我都要把你锁在身边。”

我们生死相随，我们天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