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任鸟飞》08

“什么？”

李硕珉被边伯贤的动作晃了眼，他没看懂这动作是什么意思，一旁的宋嫋嫋却突然颤了声音。

她单脚跪在床边，眼圈一边又红了，“边伯贤…你刚刚什么意思…你再做一遍，我没看清……”

边伯贤脸庞素白得过来了头，近乎病态的白色快要和他身上病号服的白格子融为一体了，但他从来没有这么勇敢过。

他将自己的爱意盛满眼眶，无惧无畏地紧紧盯着宋嫋嫋，有些瘦骨嶙峋的胳膊摆动起来，就像无声的话语，铿锵有力。

——我说，我是你男朋友。

这位“珉硕哥”说的没有错，女孩子的豆蔻年华经不起消耗，他可以停滞不前不管不顾与自己糟糕的人生死磕到底，可以将珍贵的青春与美好的爱意浪费在不值得的亲属身上，可宋嫋嫋不应该分担他的痛苦。

他的懦弱，只是他一个人的劫，不该牵扯无辜的人，尤其是，那个人是他热爱的宋嫋嫋。

“真的……真的吗？”

宋嫋嫋快要哭了，她等了七年的告白，本以为等不到了，可当这份惊喜横空出现砸向她的时候，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边伯贤坦然地继续“说道”。

——真的，他说的没错，我该勇敢地站出来。

——嫋嫋帮我跟这位医生说明吧，你作为我女朋友，可以来陪床了吗？

其实边伯贤是有一点自己的小私心的，他何尝不想让众人皆知他爱宋嫋嫋，而宋嫋嫋也喜欢他呢？

只是从前他不敢，如今有胆量坦白后，他的私心渐渐膨胀起来，他想把过往流失的岁月统统都给弥补回来，一秒不差。

李硕珉石化在一旁，看了一来一回两人的交流方式，他大概率已经猜到了什么。

可是，怎么可能呢？任凭谁也想不到，一个沉默无作为的男人之所以未置一词不是因为他懦弱无能，而是因为他的身体有缺陷。

“嫋嫋，他……”

后半句话不言而喻，他看到宋嫋嫋默认点头。

李硕珉登时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想起刚刚他大言不惭的斥责就无地自容。此刻要是有地缝，他绝不会犹豫，立刻就钻进去。

他好像一瞬间明白过来了。他也曾照料过身体残疾的病人，他们对于世界的抵触与潜移默化的自卑是旁人无法理解的，所谓“笑一笑就过去了”这种话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滑稽之谈。

他很抱歉，也终于能参悟到两人七年之别的缘由。

宋嫋嫋是一个灵动活泼的小姑娘，学历高，性格好，家境也不算贫困，他们科室里有多少男人暗恋人家都碍于种种原因不敢追求，更何况是边伯贤这种自卑当水喝的男人呢？

他尴尬地看向病床上的男人，后者也在看他，只是这一次，他的眼里多了某种东西。

李硕珉只想赶紧结束这必要的身体检查，他再一次弯下腰，“那什么，我帮你看看伤口。看完就走。”

他轻微掀开一点边伯贤身上的衣服，又转头检查了一下药品和仪器的数据，视线忽然扫到桌上早已没了热气的餐食。

他上手勾过塑料袋口，终于找到一个借口暂时脱离这微妙的氛围，面前两道聚精会神的视线让他脸色通红，他扬了扬手里的外卖，“我去给换一份晚餐，你俩赶紧收拾收拾休息吧。”

谁知宋嫋嫋突然拦去他的去路。

“怎么了？”

李硕珉难得见到宋嫋嫋如此严肃的模样，“珉硕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跟你说。”

李硕珉眉头跳了跳，不自觉直了直脊背，“什么？”

“伯贤刚刚要我告诉你，我是他女朋友，作为亲属，这样可以陪床了吧？”

“……”李硕珉。

这人还挺记仇，他不是不知道嘛。

他握紧塑料袋往前走去，“随便你们吧，我管不着了。”

“哎——”

“又怎么了？”

“珉硕哥，我不饿，你不用给我换晚餐了。”

好，他交了个白眼狼！

于是，李硕珉开启静音骂人模式，踏出了病房。

-

第二天一早，李硕珉例巡查房，他夹着医用手册来到边伯贤病房前，隔老远就听到里面的争吵声，他急忙推开门，一打眼就看到了坐在病床前的边伯贤的母亲和焦急不已的边伯贤，以及正站在边伯贤身边持续输出的宋嫋嫋。

“我说了，他现在不能出院！”

“你是他家属还是我是他家属，我要求换医院！”

“你就是看不惯我在这吧，昨天下午也没见你来，现在这么殷勤！你真的有把边伯贤当你儿子吗？”

“这是我们家家事，轮不到你个外人多嘴！”

“我是外人，那你把手术同意书签了，把手术费缴了啊！”

“那手术费就是你们医院要讹我的，不经过病人家属同意就擅自手术，这是你们医院的责任！”

李硕珉一个头两个大，他上前两步把宋嫋嫋拦了下来，低声说了一句：“你注意点，别又被别人抓住落处告到院长那！”

宋嫋嫋动作霎时一顿，犹豫了几秒，最后愤愤不平地垂下了胳膊。心里不甘，她干脆折回身坐到了床边对边伯贤安慰地笑了一下。

李硕珉转过头扬起职业化的笑容，“你好，边伯贤母亲是吧，我是边伯贤的主刀医生李硕珉，我们昨天见过的。”

边母正踩在暴跳如雷的边缘，突然闯入一个绅士有礼的男人，她也不好拂人家面子。

“哦，李医生啊，那我就明说了，我要办转院手续。”她降下分贝上下打量了李硕珉一下。

后者职业化的微笑还未卸下，他习惯性推了推眼框，这是他认真严肃时下意识的动作，“是这样的边女士，边伯贤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宜奔波劳累，不利于身体康复。”

边母用力摆手不想听这些废话，“我不管你们现在是什么态度，我就是要转院！”

“你们不会是想把我们耗在这里然后讹医药费吧，我告诉你们，做梦！你们转不转，不转我就去找你们院长！我就不信了，还没有人能治得了你们！”

边伯贤脸色很难看，李硕珉心也一沉，但他仍旧维持着好脾气。

“你这样折腾你儿子是何必呢，你不相信我们的医疗服务吗，还是不喜欢我们的医疗环境？”

“少说这些没用的，你想知道我是什么态度是吧，行，我告诉你，我就是看不惯她。”李硕珉顺着方向看过去，但其实不看他也知道，她在指谁。

宋嫋嫋冷眼瞪着近在咫尺的手指，她很生气，但她的拳头被边伯贤包在掌心里压抑着她的情绪没发作。

“边女士，你跟宋医生有私人恩怨？”

这真是很难办了，倘若边母排斥嫋嫋，那他们好不容易等来的重逢岂不是白费？

边母收回胳膊，不耐烦地敷衍，“没有，我就是不想看到她。”

“算了，我也懒得跟你们废话，你们不同意是吧，我去找你们院长！”

“哎等等边女士。”女人提着包气势汹汹地要夺门而出，李硕珉慌张想要拦她却未果，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疾风，李硕珉还没看清身形，只见前面的边母猛的被人扯住了衣服。

等李硕珉再定睛一看，他立马担忧地冲上去：“边伯贤，你身体不能乱走动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