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任鸟飞》05

“哎——你别起来呀，你手术伤口才缝合好的，你别再给挣开了！”李硕珉走在前面，眼看边伯贤白着脸虚弱地要倒下去，他两步跑上前将他扶住，顺手调高了床板，利索地摆好枕头让他舒服地靠在上面。

迎面就是边伯贤眼眸深处水雾茫茫的模样，他夹着病历本的动作一紧，原本信誓旦旦要讨伐的台词不自觉顺着滚动的喉咙咽回了肚子里。

他下意识地侧头看向身后跟着他进来的宋嫋嫋。后者也好不到哪去，那眼泪欲落不落地挂在泛红的眼角。

宋嫋嫋死死咬住牙关一声不吭地站在距离病床有一米的位置，垂着头不知在凝视什么，就这么错开了边伯贤要命的注视。

这场阔别七年的重逢，完全超出了宋嫋嫋的预想。

她原本以为，他们会在槐树院子里偶遇，或是某个地铁站前匆匆擦肩而过，东城区这么大，他们在哪片白云蓝天下不能相遇呢？怎么偏偏是冰冷的医院病房里？

要是早知道会是差点阴阳两隔的见面，她也不愿意整天期盼着有这一天的到来了。

这场面还真是有些尴尬，李硕珉装模作样地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嘴边轻咳一声，然后从左前胸口袋里掏出一只黑笔，程序化开口：“边伯贤是吧？感觉怎么样现在？”

他温和地放轻声线，尽量不给边伯贤造成逼问的压力，这样更有助于患者康复。

他低着头随手翻开病历本，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边伯贤的回应，他狐疑地将视线从密密麻麻的身体数据上移开看向边伯贤，他正抿着唇沉默地望着宋嫋嫋。

“咳。”李硕珉又不自在地复咳一声，来回扫视二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又提醒他，“边伯贤？”

这回边伯贤终于舍得分一点视线给他了，他兀自叹了一口气，对于眼前的场景属实分享不出好的意见，可奈何他是个医生，非常避讳恶劣情绪影响到病情导致其恶化。

这虽然是患者的私事，但他没抵住劝慰的心。

“边伯贤先生，就算是有情人时隔几年未见，可病还是得看吧。”他毫不顾忌戳破两人之间隐形生存的冰封水面，霎时冰冷刺骨的海水喷涌而出。

边伯贤闻言身体一震，李硕珉略显嗔怪地对宋嫋嫋说：“嫋嫋你也是，这个时候不能有私人情绪，他现在首当其冲的身份是病人，你得清楚这一点。”

嫋嫋。

这两个字从李硕珉嘴里念出来让他眼眸蓦然一暗。她的名字被磁性低沉的嗓音包裹着，就如过往的每一个人喊这个名字一样，让他心生羡慕，又心存嫉妒。

他的心脏被无形的手反复抓压，难捱难熬。

他抖落眼睫，余光里笔挺玉树临风的男人在他视野里愈发曙光明亮，他按耐不住一棵名为自卑的萌芽疯长，将他缠绕拖拉拽进腥草味的泥泞之下。

他对宋嫋嫋的喜欢，似乎已经侵入骨髓，情不自禁，难以戒惩。

宋嫋嫋听到李硕珉的话，重重呼出一口气，费力地将头抬了起来。

瞬间，缱绻柔情的目光席卷她每一寸皮肤，她的呼吸开始加重。鼻尖酸意浓厚，她抵抗不住，稳住呼之欲出的哭腔，对李硕珉央求了一句，“硕珉哥，你先出去吧，我来记录病情。”

“啊？这……”可以吗？

李硕珉愣愣看了一眼身旁边伯贤眼里快要溢出来的爱意，快速闭紧了嘴巴破格同意了。

“那你自己注意点，我就在隔壁，有事找我。”李硕珉意有所指地斜了边伯贤一眼，宋嫋嫋安慰地笑了一下，哽咽开口，抚平了他的担心，“没事硕珉哥，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而且他还是个病人呢。”

“嗯，行吧。”李硕珉点头拉上门出去了，安静的病房里脚步声远去。

宋嫋嫋闭上疲惫的眼睛仅仅一刻，下一秒，她冲到边伯贤面前，在他以为她要来甩他一巴掌的架势中，出乎意料地，小心翼翼搂住了他瘦削的身体。

边伯贤愣住了，他一呼一吸间都是辗转日夜的熟悉气息，下一瞬他眼尾一颤，不争气地掉出了滚烫的液体。

宋嫋嫋半跪在病床上，终是压抑不住苦楚奔溃地哭出声来，“边伯贤……边伯贤……”

她不想让边伯贤在别人面前直面自己的缺陷，也不想让别人观看他们之间的晦涩情意，所以她支走了李硕珉。

而此刻，窄小的病房里，两颗孤独无依的心渐渐归拢，她终于可以放声将自己七年的思念狠狠宣泄了。

边伯贤侧过脸颊，手轻轻抚过她颤抖的背脊，不停地安抚她的难过。

许久许久，等到宋嫋嫋哭哑了嗓子，她才从边伯贤颈间抬起湿漉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开口：“伯贤，我好想你啊……”

多年来强撑的成熟大人模样，仿佛在边伯贤面前无所遁形。她好像又回到了当年跟在边伯贤屁股后面的场景，做回了那个义无反顾、勇敢坚毅，却又娇软柔弱的小可怜。

边伯贤拍抚的动作一顿，湿润的脸贴附上一阵温凉，他听到宋嫋嫋低声问他，“伯贤，你想我吗？”

干涩的嘴唇无意识张了张，他不知该有什么反应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思念。可道德上的底线又警醒着他，他配去向宋嫋嫋证明他的想念吗？

“伯贤，你要是也想我，就抱抱我好不好……”被眼泪浸透的声音糯糯的，边伯贤受那抹玻璃眸子注视的呼吸骤停。

他的内心深处正做着挣扎呢，宋嫋嫋看他没有动作，立马不干了，当即就又贴了上去。

发软的发顶蹭着他的脸，她湿乎乎的嘴唇抵上他胸口外露的皮肤，迷糊不清地喃喃：“你不抱我我抱你，反正你不准再走了……我不要你走了……”

她才不信边伯贤不想她呢，不想她能一见面就泪眼婆娑，不想她能任由她抱着他不挣脱。

她不管，他不承认就是默认！

边伯贤被她埋在胸前的脑袋顶得思绪乱飞，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线在此刻彻底崩裂，他垂下酸涩的眼皮，眼泪顺势晕湿了宋嫋嫋肩背的白大褂。

他缓缓抬起双臂，用力地，几乎将宋嫋嫋嵌进怀里地抱住了她。这样紧的拥抱压疼了他腹部的伤口，可他却笑得格外满足。

太幸福了，此刻。

七年里，没有哪一刻比这一瞬间还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