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
“那只黑色的猫。”
“你不是不喜欢吗？”
“我只是不想喜欢。”
“这样啊…”
“小猫很可爱。”
“像你一样可爱吗？”
“我不可爱。”
“为什么这么想？”
“黎医生。”
“嗯？”
“你说，我现在走过去，它会被吓跑吗？”
“不知道，也许你轻一点就不会。”
“……”边伯贤。
“不是的，它会吓跑的，已经被吓跑了。”
.
“我的父母不喜欢我。”
“他们那样优秀的天才音乐家，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是一个资质平平，没有才干的普通人的。”
我理解音乐世家对孩子的要求一向很高标准，但同时也很疑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明明是界内最年轻的优秀大提琴家啊？”
边伯贤苦笑，那声音就像从喉咙里被迫闷出来的。
“当然了，界内不会允许我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我的父母也不会允许。所以那不是我，那是卞白贤。”
这真是目前为止让我最震惊的事情了。
“啊…那你…怎么会…”我瞪直了眼睛，搜刮措辞，却编不出什么话来。
“很可笑吧？”边伯贤抿着干涩的嘴巴，勾起一个自讽的笑。
“你所听说的天才大提琴家不叫边伯贤，他叫卞白贤。”
“十三岁自作曲出道，被界内仰视的人是卞白贤；被父母疼爱有加，寄予厚望的边家继承人也是卞白贤；被粉丝崇拜，受友人敬佩的人还是卞白贤……”他眼神飘忽，发颤地呼吸。
“那都不是我……全都不是我……”
“其实怪不得谁，是我自己没用，所以不怪别人……”
“当然了，不会有人爱我的，我一直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知道…我不配得到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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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两天，我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边伯贤愿意敞开心扉进行治疗了。
他差人将他从小写到大的日记本给寄了过来，然后交给我自行翻阅。
我对边伯贤不愿意亲口对我说的这项行为表示理解，毕竟谁也不想撕开血淋淋的伤口展示给别人观赏。
这天我好不容易把预约前来心理咨询的病人交谈完毕，往外一看，天已经黑透了。
从病房走廊到电梯，我经过了边伯贤的病房，不是刻意的，我仅仅是无意间很自然地往里看了一眼。
很奇怪，他还没有休息。边伯贤算是一个对世界没有过多兴趣的人了。
每天下午厅堂播放的热门电视剧他不会观看，自己的手机就揣在兜里也从来不瞧，连吃饭都是机械地咀嚼以达到饱腹的目的。
此刻已然深夜十一点了，临床病人都已经早早进入梦乡，可唯独他，还在漆黑阴郁的病房里，呆呆地坐在床边，脸朝着窗户，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没打扰他，悄悄地离开了。
回到家洗漱完毕后，我特地预留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打算阅读那本我带回来的日记。
封皮已经很旧了，花样看起来像是十年前的流行元素。
我翻开了第一页。
那是用铅笔写的字句，随着岁月的沉淀，有些字眼都已经被蹭刮而模糊不清了。
字迹歪扭，一看就是小孩子写的东西。
边伯贤应该是从小学二年级就开始写日记了，有些不会的字还是用拼音代替的。
一直到他十三岁那年之前的日记总共就十几篇，统统都在陈述着同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的父母对他很严格。
或许从边伯贤的控诉里来看，那应该被称作是失望。
严格学习过后达不到水准，无止休的谩骂才是家常便饭。
因为他天生对音乐敏感度不高，思维不聪明，所以他学不好乐器，创作不出优秀的作品。
这对都是音乐世家出生的他的父母而言，算是一生的耻辱吧。
我皱起眉，理解他们的羞愤，但我不能苟同。
老旧粗糙的纸张磨过我的指腹，书页翻动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明。
我呼吸一窒，看到了人格分裂出现后边伯贤和卞白贤的对话。
很容易分辨出他们二者，因为卞白贤的字迹明显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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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呀，我叫卞白贤。』
『你为什么会出现呢』
『这是什么问题，不是你带我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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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伯贤，爸爸妈妈看起来好像不喜欢我，我一回家就让我去房间看书学习』
『他们不是不喜欢你，是我月考考差了，他们生气的是我』
『这样啊，那下次我来考，惊艳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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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贤，妈妈今天带我去辅导班了，说如果我再记不住谱子就不准我吃晚饭，好可怕哦』
『没事，我可以帮你偷点吃的』
『不用，我谱子背下来了，一点都没错，妈妈可惊讶了，抱了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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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贤，今天月考成绩下来了，我考了第一，厉害吧，妈妈夸我了』
『嗯。』
『嗯？就一个字？你不开心吗？』
『没有，我很开心，你的到来让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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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贤，我今天第一次写了一首曲子，妈妈说很好听，奖励和我今年暑假一起去旅游』
『恭喜你』
『不用恭喜，也算奖励过你了』
『不，她奖励的是你』
『我不就是你吗？』
边伯贤没有后续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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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贤，生日蛋糕好难吃啊』
『那是妈妈做的，你很幸福』
『也是，那是妈妈给我们俩做的，我们确实很幸福』
『白贤，谢谢你，让妈妈也感受到了幸福』
我心里一梗，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话。
——我很抱歉，你的幸福不是源于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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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贤，我今天练习了好几遍曲谱，真累啊』
『你辛苦了，妈妈开心吗？』
『当然了，妈妈说我应该只是晚慧，她之前看错了，说我就是做音乐家的料，我真的太开心啦』
『那就好』
边伯贤字迹上有晕染的痕迹，想来他应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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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贤，谢谢你。』
『哎？谢我什么？』
『没什么。』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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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边伯贤你知道吗，今天成人礼，爸爸和妈妈都来给我们捧场了，我拉的大提琴表演也很受大家欢迎哦』
『你真厉害』
『那是当然，大家都说边伯贤真厉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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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伯贤，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姜野的女孩啊』
『你在哪见到她了吗！』
『在咖啡厅，她突然拉住我了，怎么了，你认识吗？』
我紧紧拧住眉，盯着本子上“姜野”两个字，思绪万千。
我往后翻了几页，无外乎都有涉及姜野。
除了边伯贤和卞白贤，以及他们的父母，这算是日记本上出现的唯一一个旁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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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野来我们家做客了，我们聊了一会』
『知道了』
『你怎么这么冷漠啊伯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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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野好可爱啊伯贤，她说是我朋友，那也就是说你和她曾经是朋友，那我也可以和她做朋友吗？』
『当然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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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野邀我去她生日会了，你说我穿什么好呢？』
『都行，你这么优秀，她会喜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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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野今晚抱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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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野来参加我的音乐会了，她好像很崇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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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贤，我突然发现姜野好漂亮啊，像只小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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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伯贤，你为什么最近都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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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伯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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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伯贤，你怎么了』
『没怎么』
『你终于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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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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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贤，姜野跟我表白了，我该怎么办？』
我都能想象到边伯贤看到这句话会是什么绝望的表情，因为下一页，边伯贤有了回答，写的字颜色极深，那就像竭尽灵魂，全力刻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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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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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贤，你为什么想要我答应她呢』
『你不是喜欢她吗？』
『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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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伯贤你也喜欢姜野对吗？』
『你想错了』
『不可能，要不然今天姜野为什么问我是谁，你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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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伯贤，为什么姜野最近总是很苦恼地寻求我的帮助，你是不是趁我不在骚扰人家了！』
『没有，我们只是恰巧碰到』
『谁信啊！边伯贤，你是不是喜欢她？！』
『是又怎样』
『你终于承认了，边伯贤，你想让我答应她，是因为你想夺走她吧，你想毁掉我跟她在一起对吧！』
这里有一大片的留白，被人用力戳破了几个洞。
『边伯贤，你是不是想杀了我然后代替我，把我的父母和姜野都抢走？！』
后面是直接跳转到一个多月以后的对话，也是两人最后两段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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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白贤，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喜欢吗边伯贤』
『他们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误会你是个废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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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白贤，如果你实在担心，去医院吧』
『去医院？这么急不可耐要杀了我？！』
『不，我离开，可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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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狠狠合上日记本，心情说不出的沉重。
我难以想象，沉在日记本之下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我们，变成了你死我活。
而姜野又是谁呢？她在这个故事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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