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愿望吗?”
“我希望……他永远都不知道,我是时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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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宣布,被告人因吸毒、贩毒十余年以上,被判以死刑,没收所有个人财产,即刻执行。”
一锤定音。我的心落地了。
我知道我不会被这个世界继续容忍下去,我也知道我无论有怎样的不得已,我的无数个选择已经注定我不会被世人原谅。
我听说因为有我的协助,警方对那个组织的追踪已经有了一定成效。
可惜,我无法活着看着他们绳之以法了。
如果可以。
我想要祈求上帝,听听我的声音吧。
我希望,他们所有人,最后都会跟我一样,贬入地狱,不得好死。
我无法活着看见他们忏悔痛苦的模样,请让我死后可以面对他们的狰狞面孔。
我的身体被人压着走下台阶,铁链拖拉的声音掩盖不住闪光灯定格画面的声音,谩骂声和唾弃声随着大门开启一同压袭向我。
我一眼就望见了站在门口的女人。
那个女警。
她徒步走来,比起前几日,她今天看起来似乎有些憔悴。
我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这个世界有个女人为我共情,我猜度她可能是因为追踪犯人的过程太过辛苦。
她踌躇着,身边的人催促着。
最后她只是简单地问我。
“时念,你有遗愿吗?”
遗愿?
我第一次接触这个词语。
从前我不敢死去,没有想过要留下遗愿。
后来我没能死去,我以为我无资格拥有遗愿。
最终我带罪死去,我已经没有要留给遗愿的人了。
她定定看着我,我忽而感慨人生,我的终点,何其幸运,还能遇到一个人会思量我的心情,会伤感我的遭遇,会可泣我的人生。
我舔舔干涩的嘴唇,迟迟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
她似是没有想到我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只是乖乖回我,“孟愿。我叫孟愿。”
“孟愿……”我轻轻呢喃,轻轻地笑了。
我看着她的轮廓,尽可能地记下她的容貌。
“足够了,现在的我。”
我错身离开了。
这一次,彻底地。
……
说实话我的人生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
她叫时念。
她的名字本应该是父母给她最好的祝福。
时时被人纪念;刻刻被人想念。
可她的人生遭遇却与她的名字背道而驰。
她不够勇敢赴死,她还有母亲要记挂。
所以她的选择实然只有一条路。
我痛恨毒贩,这是第一次,我从一个毒贩身上感受到心酸,我第一次同情可怜一个毒贩。
我迈动步伐,一眼就望见了我早先看到的男人。
他带着帽子,黑色墨镜下的情绪不辨。
但我认识他。或者说我了解他。
从一个悲情女孩的口中了解过眼前的男人。
“边伯贤吗?”
他沉默着摘下眼镜,瞳孔里有着疑惑。
“你认识我?”
我点点头,“火遍全球的歌手嘛!”
我的话说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他原本有些欲言又止的话此刻又如欲燃火星渐渐熄灭。
“你要签名吗?”他牵强地笑着,我恍惚刺眼。
我猜测,他也许想说的不是这个。站在法院门口,刚刚见证一场庭审结束,犯人被压制从他眼前走过,他想说的怎么可能只是这个?
“边先生。”我沉声开口。
他怔然看向我。
“你认识那个女犯人吗?她叫时念。”
我看清了边伯贤平静的眼底猛然颤动,“你说什么?!她……是时念?!”
阳光下,可以清晰看见他的眼圈很重,胡茬子也没有来得及清理,憔悴又疲惫,应该是好久没有整理过自己了。
为什么呢?
是因为在新闻上看见了女孩的容颜于噩梦中惊醒吗?
是因为深陷美好回忆无法抽身而退不得已辗转反侧吗?
还是因为执着于一个久远的名字迫不及待想要求证自己心中恐怖的答案?
不可信吗?
自己记忆里的美好,转眼间成了永远的失去。
还是感到耻辱?
自己曾经的朋友,最终成了恶煞般的存在?
“真的吗?你再说一遍?!”他焦急地拉住我的胳膊,如此迫切地想要我的点头承认。
我不禁想起暗淡的审讯室里,她孱弱的,惨凄凄的瘦削模样。
我那时问她,如果有机会,当年运动会上边伯贤许诺给她的愿望,她想要什么?
我记得她睁大眼睛仰头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有点点期盼最后落寞成绝望。
我想起了她的回答。
我回神,再次看向边伯贤激动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最后冷漠地缚开了他的拉扯。
别开泛红的眼睛,我只是淡淡地否决掉他的幻想。
“不错,她叫时念,她从小在国外长大,一直贩毒直到潜入新城,费了我们警方好大的力气才抓捕到。”
“什么?怎么可能?”边伯贤皱着眉头说,“警官,你是不是记错了,她叫时念,她一直在新城长大的,她还是在三中念的初中呢!”
“她不可能在国外长大的,你一定说错了!”他失态地冲我吼道,我的嘴巴张了又张,欺骗的虚心让我欲言又止。
可我坚定地将这份欺骗进行到底。
“边先生,请你注意你的态度,我没有说错,我是负责这则案子的警察,怎么,你在怀疑我的职业素养吗?”
我凌厉地看向他,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慢慢地深呼吸,最终苦涩地笑了,向我道了歉。
“对不起警官,是我失礼了。”
他离开了。
那天微风不燥,他的背影却格外沧桑。
我捏紧拳头,一点一点阖上眼眸。
女孩沙哑的嗓音还犹如耳畔。
——我希望,他永远都不知道,我这个深恶痛疾的毒贩叫时念。
……
这年初夏。
有人的暗恋沉了土。
有人始终没能等到那个同桌。
有人失去说爱的资格。
有人没有等到说爱的机会。
有人到死都没能知晓当年的“女朋友”只是一句逗笑,他从不曾喜欢过除她以外的女孩。
这年初夏。
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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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ly star》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