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病了,何时,我却忘了。
依稀记得那日柳太医跪于我跟头,道:“娘娘脉象并无异常,但怕是老臣医术不精。”
“还望柳太医知分寸。”我拿走手腕覆着的薄丝,这些年,在东宫,我旁的不曾学到,不过是晓得该如何尊卑,知进退,懂人情世故。
我自然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可惜治不好了,赵瑟瑟对我说她得不到的,我也绝不会得到,确实此话不错,我比她还要更惨些许。
七月初,他叫我按着太子妃的礼制出席宫宴,彼时他手边牵着一位女子,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倒也是位难得的美人,李承鄞扶着她的肩,确实极其备护的样子,那是楚良娣。
“拜见太子。”我行罢礼,便欲坐于席间。
他不曾对我透露半分温情,也正是我不需要的。
我看见那位楚良娣坐在他的身旁,他替她剥蟹,眉眼间尽是温情,他们两个那样般配,我像个局外人般。楚良娣时不时会低头浅笑几声,伏在他的耳畔,同他讲着什么。
那时,他则会淡淡回应,笑得那样刺眼。
我忽然想起,在丹蚩时的场景,他还是那个顾小五,我还是那个曲小枫,我依偎在他的怀里问他,你会爱我一辈子吗?
那个答案,再没了然后。
我多虑了,他说,顾小五早已死了。
席间交谈,我一人独坐,不过是在离席前,走到席间伏地:“小枫归思心切,盼得陛下准许回西州一探,祭奠亡母。”
正位上,陛下略微迟疑。
“既然太子妃思虑如此,儿臣恳请父皇允了。”李承鄞开口,我并不惊讶,许是他也觉着我有些碍眼了,他有了喜欢的人,又何需由我牵着?
“如此,便准了。”
我满心欢喜,终是能在死前归一趟家。
回到东宫,永娘开始收拾衣物,我推推手,将衣物放回去:“不必了。”
她只是不晓得,我时日不多了,哪能用这么多东西。
我看向她,她摇摇头,自顾自的去收拾,她低着头,我却听到抽泣声。
“永娘,你哭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也许真的回不来了。
“永娘,明日,你不必送我了,替我去看看阿渡的坟头,她的衣物不知东宫还有没有,若有的话,替我收着,我去西州替她立衣冠冢。”
我好久没有说过大段的话了,有时说几句,也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入今我想说,想告诉这个疼我的人。
“永娘,别哭了,我顶讨厌你哭。”
“我不在的时候,拜托你去看看阿渡了,同她说我回到西州了,我回家了。”
“永娘,你是东宫里对我最好的人,唯一对我真心的人,虽然有时候,我挺烦你的,可离开你,终究是舍不得了,我就会回来的,你哭什么呢?”
“永娘知道,太子妃此去不会再回来了。”她从拿来一个布包:“这是桃花酥,前几日娘娘提到了,婢子记下了。太子妃带着,路上吃。”
…
那日风轻轻的吹,琐碎我额前的发丝,我回过身,看向身后的城墙,染着血色,叫人惊骇又不由自主的靠近,权利,从来都属无情人。
我隐隐看到那头有个身影正立在哪儿,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仿佛见他踌躇了几步,最后离去,他的背影,淡漠,我早已看惯,始终,都是我望着他。
我踏上轿子,不再留恋。
李承鄞,当你还为顾小五时,我曾以为你是我的全部,倾尽一切。
后来,你是太子,我是你的太子妃,我以为我们可以不离不弃,白头到老。
可我忘了,帝王之家,最是无情。
你许过我情深一世,亦将我推下万丈悬崖。
李承鄞,是我错了。不该奢望,不该期待,黄粱梦醒,我才终于晓得,我爱你,骗不了自己,骗不过你。
我最爱的顾小五,死在了西州,我的美梦中。他一身白衣,翩翩而来,却又终旧离去,留下满地苍凉,再无那句“等我”再无那些悦耳情话。
我,也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