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拾

天色渐晚，残阳如血，两人回到客栈。

　　薛洋支起窗，望见了那一轮残阳。

　　澄黄澄黄的，就好像义城外那片草地上的天空。

　　薛洋眯了眯眼，笑意爬上嘴角。

　　这是一个极为灿烂，又掺杂着阴鸷的笑容。

　　他摸了摸右手衣袖，轻轻地、温柔地笑了一声。然后，漫不经心地走出房门。

　　他在街上游荡了很久，久到一袭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他踱步走到一座鳞次栉比，高低错落的民宅外。

　　那是他和晓星尘两个时辰前来过的，细细的家。

　　他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半晌，房门打开一道缝隙，有个脑袋从门缝中探出来，正是细细。

　　细细明显对晓星尘身边的这个男人有印象，见是他，微微一怔，问道：“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虽是夔州人，但薛洋已经很久不在这里住了，因此细细不认得他也不难解释。

　　一轮清月在薛洋身后升起，云开月明，他扬起嘴角，露出小虎牙，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细细看呆了，一时间怔仲在原地。

　　薛洋道：“细细姑娘，对吧？”

　　细细这才回过神来：“啊？是的，是的。”

　　薛洋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而来？”

　　细细答道：“大约能猜到一点，是为下午的事吧。”

　　她说这话时，声音轻了下去，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薛洋道：“也对，也不对。”

　　细细抬头看他，静待下文。

　　薛洋却不打算解释，只问了一句：“你心悦他？”

　　细细睁大眼，微微红了脸。

　　薛洋接着问道“非他不嫁？”

　　细细轻声道：“从此眼中，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薛洋似乎笑得更开怀了：“哎，本来不打算杀你的。”

　　细细愣了愣，一阵剧痛从舌根蔓延开来。

　　薛洋右手抖出降灾，剑身在皎白的月光下折射出澄澈的光辉，一如霜华。

　　细细跪倒在门口，双手捂着嘴，原本灵动的眸子里溢满泪水，原本的欢喜早已被深深的恐惧替代，她呜咽着，不断往后缩去，踢得红木门哐当作响。

　　门口的动静引出了屋内的人。细细的父亲忙不迭从屋内跑出来，见到女儿的惨状，当即大叫一声：“畜生！”

　　薛洋跨步进门，没了月光的照耀，他便像一个来自地狱的修罗，道了一句：“聒噪。”

　　一剑便将那男人刺了个对穿。

　　细细惊恐万状，扑倒在她爹面前，呜咽声听起来极像低阶凶尸的吼叫。

　　薛洋道：“你知道吗？我等了他八年。”

　　“我将十恶不赦活成清风明月。”

　　“但我突然发现，我学得再像，我也不是清风明月。”

　　“清风明月不要我。”

　　“那我便继续做十恶不赦吧。”

　　他一脚踢翻了院中的灯笼，点燃了那个男人的尸体和仍旧在哀恸的细细。

　　夜风将他的笑声传了很远。

　　他明明笑着，却莫名就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