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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昔有佳人杨氏(2)

百家讲坛说你是暴君

  

  前生杨熙只活了二十几岁,若按现今人的年纪来算,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家。

  

  但在李慎之的记忆里,却总觉得她早就不年轻了。

  

  她本是贱籍,教坊司出身,少年时善舞,后来却像那些孀居的闺秀们那样寡淡安静。

  

  因为佳人早逝,也因为她没有资格自己抚养皇子,李慎之对于她的记忆就好像一个淡薄的影,总是看得见抓不住,需要很用力才能揪住那么一丁点儿蛛丝马迹。但那记忆虽浅淡,之于李慎之却也是极难得、极美妙的,为这世上鲜少有人曾对他付出过的那点儿温柔。

  

  在多年后,他登基为皇,也曾寻找过服侍过母亲的宫人,可她们也大多和他一样,对于她的记忆只有安静祥和、包容温柔。

  与她最亲近的姑姑曾留存了两幅她闲暇时绣过的绣件,都是绝佳的手艺。只是与大多宫中妇人不同,绣件是却不是花鸟。一幅是雄浑壮丽的山水,山是赭色,上有斑斑点点的红,那是山中的枫叶,另有稀薄的云萦绕在山腰;另一幅却是古寺,古寺破败,屋檐上落雪,有半截残墙,乱飞的鸿鹄,僧侣静坐的背影,和只绣了半截的诗,“人生到处知何似”。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竟看得早已不复年少的李慎之莫名地心中一酸。

  

  她本不是多才的女子,也不知这半句诗是从何处学来的。

  

  年迈的姑姑踌躇了一下,说了一个名字。

  

  他怎么都不曾想到,是李恺之的生母秦氏。

 

  

  秦氏当年貌美,又善逢迎凑趣,一向是很得李桓欢心的,否则也不会在连生三女的情况下还能不失圣眷,终于生下了一个皇子。

  

  后来,儿子死了,她倒也不疯不闹,安安静静地当了数年太妃,然后安安静静地死了。

  

  李慎之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也老了,到四十许时还保养得宜得像三十岁的贵妃终于成了一个寻常老妪的模样,一头长发半黑半白,披散了下来,却不是乱蓬蓬的,而是光洁而顺滑,只简单地用青布带束在了脑后。她就这么悠悠闲闲地在日头底下晒着,阳光把她从前养得雪白的脸染上了金黄色,却不显得狼狈可怜,她躺在摇椅上,眼也不抬,轻飘飘地问陛下此来何事?

  

  他将那绣件递给她,看见她慢吞吞地拿到眼前,逆着阳光微微皱起眉头来。

  

  然后,她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地笑了,说这是你娘绣的?是了,我就知道。

  

  坐下。她说,语气像一个就要开始教训孙儿的严厉祖母,可莫名地又有点和蔼。

  

  李慎之忽然记起,当年他哪个送了命的弟弟的生母,曾经闹过李桓停灵的灵堂。他直接捏碎了那疯女人的下巴,掉落的牙齿混着血水和呜呜咽咽的哭叫让人听着心烦,于是又被直接拖去殉葬。可说到底那不过是个丧子的蠢妇,比起眼前这个屡施毒计,几次三番险些要了他性命的妇人,实在算不上什么。可他竟鬼使神差地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未对她的轻慢表现出一点儿不满。

  

  她眼睛半睁半闭,半晌没有开口,沉默到李慎之甚至怀疑她已经睡死过去了的时候,她才终于开了口。

  

  “你生得不十分像你娘,倒是像李桓多些。”

  

  她浑不在意地说出那个她曾一声声娇滴滴地叫着“陛下”的男人,像是在说一个阿猫阿狗。

  

  转头看见李慎之脸上的惊诧之色,莫名其妙地发出了粗哑的笑声。

  

  杨熙本不叫杨熙,是罪臣之女,自小没入教坊司。

  

  因为身轻貌美,所以被安排习舞,那时姑姑只给取了一个贱名,叫小溪。

  

  那时的她大约还是个活泼的姑娘,爱说也爱笑,论舞自然也是拔尖的,说是能一舞动天下也不为过。只是因为这出身,却无论如何也不会被送到达官贵人前。

  

  她应当是为此感到开心的,虽然作为舞伎辛苦,但她本就喜欢跳舞。她不记得前怨,又自由自在,想必是过得比寻常官家小姐更快活的。

  

  可这世上的事从来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为她那张脸,怎么可能不被人盯上了?

  

  为什么?李慎之有些诧异,且不论整个大雍的地界,单单是金陵城里就有多少美貌的女子,他的生母虽也是佳人,但怎么也不该出挑至此。

  

  秦氏说到这儿顿了顿,果然看到了他的脸上露出了茫然之色,有些满意地笑了。

  

  为她生得像一个人——生得像那人的人也不是没有,可那样神气活现的模样,除了她恐怕再没有了,把她献上的人也知道。如果最先看见她的人是我,我也绝不可能放过她,这样的出身,偏偏又这样像,没有比她更好人选的固宠。

  

  可那人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给我做了嫁衣。

  

  秦氏大笑,说你道是你娘是只温顺可欺的绵羊,可她才不是。

  

  绵羊怎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来?

  “当日登台献舞时,想来她并不知晓此来的结局已经注定。”

  

  “那人骗了她。也是,她那样的性子,若是知道此去从此便犹如囚于金笼,只怕是不能作出那样欢快的舞蹈的。”

  

  她对于未来一无所知,还抱有着一切美好的盼望与想象,于是那一舞成了绝唱。

  

  她当时跳的,原不是如何新奇的曲目,正是当时金陵城的舞姬们人人会作的兰陵王入阵曲——那支舞原是武乐,后来被重新编过,便寻常了。只是你娘跳的那支略不同,倒更像是最初那支悲壮浑厚,古朴悠扬的军中武乐。舞姬们的裙上缝着薄薄的银箔片,远远看去就像是将军的战袍,你娘也一样,发也束得高高的,用冠束起,双眉画得飞扬入鬓,英气得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人。

  

  她踩着乐声未起前沉闷的鼓声,负长枪在舞姬们的簇拥下慢慢走近。那长枪是蜡做的头,却也一样威风凛凛,因为她比起宫里的女人多了些野,不像身后那些舞姬们把舞跳得软绵绵的。她的那种气势,就好像敢把天捅出一个窟窿。

  

  “李桓泡在酒色里,这么些个莺莺燕燕早顾不过来了,”秦氏说着带着点戏谑地笑了,“可他怎么放过这个,这样的鲜活,可偏偏又没有红尘里打滚的风尘气,倒真有几分像是蜀地来的,半点不像金陵女子。”

  

  “咱们都不能说的那位,可不就是蜀人?”

  

  “那人是谁?”

  

  “诶呀,不是都说了不能说了?小孩子家家......”

  

  “...你真当朕不敢断了你这儿的吃用?”李慎之做了几年皇帝,自然有了君威,这句话一出口,伺候的宫人就跪了一地。

  

  “你有什么不敢的?”秦氏神色不变地捻了一颗葡萄,不是宫妃那种隔着丝帕拿着小心翼翼地撕开薄皮的吃法,而是整个丢进了嘴里,“我儿也没你敢,否则够你死上几回的。”

  

  李慎之不置可否,思及当年兄弟几人的旧怨,还是忍不住冷哼一声。

  

  这一哼让秦氏笑得更厉害。

  

  她的儿子死了,女儿也死了,如今早已没什么需要她小心谨慎。

  

  她只剩下一条命,可这条命于她根本没什么要紧。

  

  “好了好了,实话与你说,我也不知道。”

  

  秦氏笑够了,吐出葡萄皮扔在一旁的小碟子上,随手在衣角上蹭了蹭汁水。

  

  那人是禁忌,因此是没人敢说的。

  

  都只是影影绰绰地捉到过那人惊鸿一瞥的影,却没人真的能看清他的模样来。

  

  秦氏微微叹息,“李桓这样的人,也曾把人放在心尖儿上过,我一开始是不信的。”

  

  那人大约是死了多年了,当年真正见过他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放出宫了,因此那些流传的故事也都是在宫人太监间转了几转的,真真假假,没人能分辨得出。有人说那人是从前的一名校尉,面貌俊美,儒雅温柔,李桓还是皇子时曾蒙他亲手教导骑射;也有人说那人是先皇的幸臣,因为李桓的缘故被赐了鸩酒,那人和先太子一样颈后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更怪力乱神的版本还有说那人是画中仙人,与李桓春风一度后便无影无踪...李桓曾命人做过一尊木雕,人们多认为,那策马张弓的少年就是那人,也确实,相若的面貌大多能得他一时宠幸,只不过人们总能源源不断地找到更相像的人罢了。

  

  你娘便是因为这一张面容才遭受了这样的一场横祸。

  

  她原本可以拥有的一生全部就此葬送。

  

  我早就同你说,她不是软弱可欺的绵羊,她身陷桎梏,反应过来这一切焉能饶过那人?

  

  你骨子的血,毕竟是她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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