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就这么红牌罚下的状况，班主任老袁表现得很淡定。
“年轻人，不要那么浮躁，浮躁就出错...不如你下午请全班同学吃冰棍儿吧。”
小班长表现得很焦虑，抱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老式计算器，在本子上算来算去，脑门上都是汗，试图算出要想追平这一项八分的差距至少需要拿几个第一名。
有先前和李慎之结下梁子的装着胆子说抢跑的是***云云，李慎之并没有理，大约是因为自己也有点儿沮丧，反倒是几个妹子帮忙怼了回去——梁晨故意用放大了一倍的嗓门说有些人也就耍耍嘴皮子，有种自己去跑啊，连郭平平这种平时软乎乎的小怂包都壮着胆子说，“就...就是！”
汪恬坐了过来，已经换好了干干净净的浅蓝色运动服，还掏了一片湿巾给胖达，笑眯眯道，“你不要这么心急，一会儿是我的跳高，我初中时运动会可是破过校纪录的，肯定能拿一个奖牌回来。”
胖达接过湿巾，一瞬间一个连男生间疯狂传看的19XX年珍藏版PLAYBOY都并不是很感兴趣、只专注于考试竞赛和班务的少年一眼撞进了女神束起来的黑色短辫里，一颗只有祖国和班级的红心突然扑通扑通地狂跳了起来。
他一瞬间像是一个见到了一颗美丽菠菜的害羞番茄，大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说，“好好...你，加油！”
汪恬莞尔，周围的几个女孩子也笑得花枝乱颤，拿着防晒喷雾互相喷几下，然后纷纷走下台阶，准备去检录了。空气里弥漫着让刚刚怀春的小胖子怅然的幽兰香气，胖达一瞬间感觉自己成了诗人。
围观了小班长初次春心萌动的季陵咀嚼着哪个可爱的姑娘投喂的棉花泡泡糖，“噗”地吹爆了一个泡泡，非常有节奏感地感叹，“哪个~少年~不怀春~”
沉浸在被红牌罚下还被神仙哥哥嫌弃的阴影里的慎慎满脸秋风扫落叶式的萧索，也默默“噗”地吹爆了一个泡泡。
所以有时候李慎之就是挺幼稚的。
当年刚刚捡回来小小的陈重言，季陵在被子里放一盏罩着琉璃灯罩的小灯，搂着小孩儿给他从盘古开天讲到仓颉造字、燧人取火，李慎之就莫名其妙地不高兴了很久。明明和阿陵一起在被子里点蜡烛的人是他，如今换了别人，这下醋可吃得大了。那时他们还没有琉璃灯罩，点了根蜡烛，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说那些《玄怪录》、《古异记》里神神怪怪的故事，季陵长长的光亮的头发散在雪白的脚边，那双脚还没有那些可怕的冻伤疤痕，他讲与凡人相恋的王母三女玉厄娘子，讲不能摒弃世情的杜子春，也说神佛的无情，说无论人还是鬼，一点权势都能只手遮天。他们两个还曾不小心把蜡烛碰倒，把被子烧了一个大洞，还烧焦了季陵柔软的发尾，烫得乱翘，这些在李慎之心里可是不能与别人共享的记忆。
生在帝王家，大多亲缘淡薄，李慎之掰掰手指数数，若说还有什么美好柔软的回忆，除了季陵，他娘熙嫔，再也就只有一个李恒之，因此这一遭偶遇，让他华丽丽地郁猝了。
这一上午没有别的项目，后排又空出好几个空位，李慎之就索性把自己放平，拿秋季校服外套遮着刺眼的阳光，一个人默默长蘑菇。
季陵哭笑不得，隔着校服外套蹂躏着他的脑袋说快起来啦啦啦队的妹子们来啦、快看是高三组的4X4预赛，李慎之一概岿然不动，被揉得没办法了才支起鸡窝一样的脑袋说走走走带你吃关东煮去，咱们不看了！
这个主意好啊！季陵对于这个提议很满意，摸了钱包拎着人一溜烟小跑下了台阶。
下头的妹子们正穿着露脐的上衣和短裙变换着队形跳着简直可以媲美杂技的啦啦操，褚柔嘉是姑娘们的小队长，梳着很少女的双马尾，一派活力四射的模样，和每一个十七岁的姑娘一样可爱。
她就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而且漂亮、家世良好，拥有光明的未来，她的脸上带着每一个高校里的女学生会主席、校花的脸上都会有的自信和开朗明媚，因为她已经不再是褚柔嘉。
多好。
季陵又撕下一块儿泡泡糖心满意足地塞进嘴里，有心想说两句什么，但是又觉得他的慎慎早晚能自己想通，他也不是学堂里喜说教的夫子。于是只安安静静地“噼噼噗噗”地出了一个泡泡、把它压破、然后再吹一个，两个人安安静静但是一点儿也不无聊地往超市走。
你看吧，家庭美满，生活富足，不必出生入死，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敌，更没有无数性命担于一身的辛苦，总得失去那么一点儿什么。
要想拥有一点儿什么，总要失去些什么，这样的交换已经足以令人艳羡。
只是想通这些需要时间，他也是用了很多很多很多的时间，才终于明白这个道理的。
去吃关东煮的路上遇上了指挥着学生给主席台上的老师们买水的甘主任，两个大小伙子呼哧呼哧地抬着水，给太阳烤的满头汗。甘主任看见无所事事出来闲逛的李慎之跟季陵两个很不顺眼，怒叱道都赶紧回自己班坐席，不要随意闲逛。
季陵套路深，立刻掏出钱包表示是班主任让他们来给班里同学买水，一会儿就回。
表情真挚纯良，让人不信不行。
甘主任只好将信将疑地表示快去快回，不要在外面闲逛，不情不愿地放行。
没走出去几步远，李慎之揣着的手机嗡嗡地响了。
摸出来一看，是他妈磨皮瘦脸之后自己设置的联系人头像，一颗亲儿子都快认不出的脑袋横在屏幕上，手一抖，差点给挂断。
好在没挂断，又一抖，还是给接通了。
“喂？阿慎？”杨熙有点咋咋呼呼的嗓音不用开扬声器外放都能让旁边的人听清，逗得季陵一笑，要走得远些避开，被李慎之一伸手抓住了手腕，摇了摇头。
“你今天是不是也要参加运动会啊？跑得怎么样啦？”
“......”哪壶不开提哪壶。
“抢跑了，被红牌。”
“...没事儿，别上火，下回努力！”杨熙一向是个心大的妈，对于儿子那种入学时垫底的成绩，她的说法甚至都是“反正咱们还可以艺考”，认为文化课只要别太离谱，都不需要有太多压力。
这种养成方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很先进的。
与其说李慎之变成了李慎，不如说李慎活了十六岁，忽然记起了自己曾是李慎之的几十年，从小这对乐天的爹妈是怎么把儿子从一个也有点好强的孩子养成了每天放飞自我发扬天性的小衙内还是依稀能找到一些痕迹的。但没有李慎之的几十年记忆的李慎总体来说也是一个好孩子，喜欢玩，但尊重女孩子，心地不坏，也不抽烟喝酒，和真正的熊孩子还是有些差距的。
这样的培养虽然不能说太成功，其实也说不上失败。
不过李慎之显然不这么觉得，用他的话说，慈母多败儿，如果再加上一个脾气好的老爸，简直是败上加败，却忘了自己当年对儿孙，也实在不算是严加管教。
“儿子，你下午还有项目么？妈妈中午过来请你吃饭啊？”
“你现在到哪儿了？”
李慎之对他妈的做派还是很了解的。
“......”
“已经到你们学校门口了，你出来就可以看到我！”
季陵用口型问，“你——妈？”
李慎之点了点头，好笑道，“你今天没有课排么？怎么过来了？”
“我想看我家宝贝比赛，还带了相机来——嗯？可以进么？谢谢啊！”
李慎之被他妈甜蜜地一声“宝贝”弄得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使劲儿搓了两把手臂。
“我现在进来了，你们收发室大爷说今天车不能进，人可以...你们什么时候放饭？我去哪儿找你？”
李慎之看看前面的便利店，“便利店吧，我不在看台那边。”
“好吧~但是最好别买零食，今天中午我可以请你吃牛扒和披萨！”
李慎之其实不是很喜欢吃这玩意儿，不过迟疑了一下问道，“能捎个同学么？”
“谁啊？男孩子还是女生啊？”
“季陵，我室友，你上次见过。”
季陵一笑，推开了便利店的门，回过头看他。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步入了冷气开得很足的便利店。
不过两分钟左右,两个人刚刚从冷柜里拿了两瓶水，季陵让老板拿了两串鲜虾棒和-一个昆布结，门口的风铃就“哗啦哗啦”地响了。
来人是李淮南和李柏东兄弟两个,身后还有高高壮壮的小伙子,也穿的是军服,像个勤务兵，五官清秀，脸却黑黑的，进门时碰到了头，“砰”地-声响，唬得李淮南回头去看，笑斥道，“这么大的人了，也不小心点儿。”
大个子揉了揉磕红的脑i儿，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刚刚有过一点儿不愉快，这么骤然遇见，李淮南倒也不尴尬，像是转头忘了似的,朝他们略一点头，避开身让他们先走，从保温柜里拿出了一盒，随口向李柏东问道，“这儿的盒饭哪个比较好吃?”
老板是个白净又很洋气的东南小哥儿细声细气地说本店买的最好的是滑蛋猪排便当和照烧鸡肉便当两种。,
李淮南说，好，就要这两种盒饭，滑蛋猪排要两个。李柏东摆手道，“我一会儿和同学一起订餐就好了。”
李准南大笑道不是给你，指了指身后的大小伙子，说他不吃鸡肉，没两盒吃不饱的。身后的大个子有点害臊了，那样子意外地有点可爱。
倒是老板对于“盒饭”这种不清新的称呼黑黑翻了个白眼，很娇俏地开抽屉找零，看得坐在一旁的桌椅旁吃关东煮顺便围观的季陵大乐,也盘算着下回来这儿买盒饭气气小老板。一行三人正买好了要走的功夫，门口的风铃又哗啦哗啦响了。
李淮南抬起头，愣了两秒，试探着叫那个并没有看向他的女人，“杨姨?”与此同时还有坐在橱窗前的李慎之转过头叫的一声，“妈?”
作者的话：各位真是不好意思，昨天忙忘了，没更。这是昨天的，等会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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