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摸底考试新鲜出炉。
李慎之考得不算好也不算坏，班里三十啷当名，但在一群靠赞助费进来的小衙内里绝对是佼佼者。
就因为这个，还在全校大会的时候被点了一回名。
甘教导主任刚刚抓了两个翘课去网吧的，因为得了两个少爷家长的指示，不必留情面，因此把人拎到前面说得口沫横飞，立麦被喷得嘭嘭响。甘主任说，这就是个态度问题，首先你们学习态度就不端正，我们A附中兼容并包，也不是只要学习好的学生，但是你们要有一个上进的态度——你看看人家一班那个谁，中考分数还没有你们高呢，你看看人家这回，已经不比你们这些公费生差多少了！我上回自习课去看，你们看看人家这个自习态度......
李慎之老神在在，迎接各方投来的目光。
反倒是季陵有点莫名尴尬，伸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十月初是校际运动会，十月中旬就是全国的数学联赛。
两个大事当前，整个学年很快都没了多少学习的氛围。各班吵吵闹闹地订统一服装、订道具、排练队列，女生们还要排练啦啦操。参加数学联赛的，则每天下午都去统一参加两个小时的培训，有时候进行模考，往往一下午都见不到人。
季陵就是数学联赛小分队中的成员。
他这阵子累得很，竞赛书从早到晚不离手，用他的话说就是，一般高一能不能拿奖无所谓，但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老天爷瞎了眼成全了我呢？
就像是，你也喜欢我，这样不可思议的事，都可能发生，我凭什么不可以相信奇迹？
他在书的扉页上写，“懦夫献上一吻，勇者拔剑相向”。
李慎之看了喜欢，也抄下了这一句。
不过啊，阿陵，我喜欢你这件事不是奇迹，是宿命，是戴斯特尼。
秋天已经渐深，好在阳光正好，连李慎之鬼畜的英语发音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快来！”季陵扯着半幅窗帘勾勾手指，挑着唇角，笑得很邪魅。
嗷！李慎之犹如饿虎扑食。
扯着半幅窗帘，两个老厚脸皮在教室的边角完成了一个吻。
“楼上的干嘛呢！”
窗帘遮得住里头遮不住外头，楼下的教导主任气势汹汹地拿着记录违反校级的小本本冲了上来。
FFF团不是只烧异性恋吗？！
星期六下午，运动会前日。
因为是串休，所以这一天仍旧照常上课，只是各班都在下午拿了自习课出来练练用跑道上已经安好了的起跑器，练习一下接力棒的交接。
李慎之跟季陵两个自然也逃不了。
李慎之被塞进去跑了两个中短跑和团体接力，季陵则因为军训的时候被罚蛙跳那次暴露了相当不错的体力，直接被推去跑了万米长跑——这个可不得了，历年除了几个报名参加的体育生，通常全程可以跑下来的基本就能拿到一个名次了。
不过季陵近来显然状态不佳，大概是准备联赛费神，眼下多了两片淤青，脸色也透着寡淡的灰白，跟着试跑了几次就明显现了疲态。李慎之帮他拿了水，伸手轻轻捏了把他的后颈，人还是一脸呆滞地望着赛道，半晌才接过了水，委屈地把汗涔涔的脑袋往李慎之的肩膀上砸了一下又一下，呜咽一声，“困！”
他的眉毛都耷拉了下来，一张脸皱成了囧字形。
李慎之摸摸他有点潮湿的头发，怕受了风要头疼，从口袋里摸了条毛巾给他擦了擦头发，揉得脑袋上呆毛凌乱。
“我跟庞达他们说一声，你回去睡一会儿？”
他这两天瘦了些，下巴都尖了些许。
他总是瘦起来特别快，往往几天的功夫脸上那点儿肉就削了下去。
李慎之还能记起早前他遇袭坠崖那次，季陵拿枯枝绑了个板车拖他，硬生生地带着他从雪谷里走出去，第二日他从山洞里睁开眼，季陵的两腮都隐隐地凹陷了下去，形容憔悴，衣上沾着大团的血迹，拿着烤得黑糊糊的肉要给他吃。
李慎之想起重耳和介子推的故事，吓得够呛，结结巴巴地问季陵不是割了自己的肉给他吧？给季陵狠狠地敲了一记脑袋，说本来就搬不动你，我再割块肉咱们就一起冻死在这儿得了。李慎之这才瞧见前日跟着他们的那只跛脚狼被剖得乱七八糟的尸体。
就那么一把短匕首，加上连日不眠不休，李慎之虽然没亲眼看见，但也知道必定是一场恶战，心里默默盘算着若来日当真有造化，给阿陵封侯必定要加个“勇”字。
又是一日跋涉，季陵终于拖着他连滚带爬地出了雪谷。
狼肉腥气，但雪地里火不好生，烤熟的两块都给了他，季陵自己割下吃了几块生的。待到真正走出来，褪了衣裳去处置伤口时，他的肋骨都隐隐凸出，活像是被抽干了一身的血肉。
......
“...嗯，不用，一会儿还要去上课。”
他的眼睛半闭，脑袋还在李慎之的肩膀上蹭来蹭去，像只黏人的猫。
操场的另一端，跳高的场地已经布置了起来，周围热圌热闹闹地围了不少人。
小矮子陈言严肃地绷着小脸压腿、压腿、压腿。
助跑、起跳！
完美地跳过...一米三的杆子，落在了垫子上。
“好！！！”黎子穆啪啪啪鼓掌，仿佛陈言刚刚打破了世界纪录。
小矮子陈言淡定地摆摆手，高贵从容、堪0为0囯0母。
几个围观的妹子转过头，一脸不忍地看看他们俩——好好两个花样少年，怎么跟洒圌子似的。
“明天你就这么跳！”
“没问题！老铁！”
黎子穆默默捂住了额角。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进展...吧？
自习上到五点，然后大扫除，按照摸底考试成绩重新调换座位。
季陵和前几天一样，跟其他参加竞赛的一道圈起来集训。
班主任老袁是个甩手掌柜，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连排练队列都戴着墨镜拿着水杯，看一会儿就又没影儿了，但是赛前好歹还是要形式主义地总动员一下，所以难得地现了身。
老袁先拐弯抹角地表达了一下大家发扬体育精神玩得开心，保持纪律拿一个精神文明观众奖就成了，然后在摩拳擦掌热火朝天打算拿个团体第一名的全班同学嫌弃的目光里，拿出来新的座位表打算调座位。
李慎之抬起头一看，雾草？！
“咱们班长给排的座位挺好的，所以不做大的调整，大家想换座位可以跟我协商。”
班主任老袁一脸超脱的仙气儿，这么一句话一出口，在李慎之心里简直加了一圈儿圣光。
五点半，妹子们纷纷到学校操场的坐席上绑气球、绑横幅，李慎之提着扫帚非常糊弄地在自己班级的坐席上划拉了一通，然后扔下扫帚去超市买了五根烤肠装着，溜进去数学联赛培训的阶梯教室后排等着，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单词卡片。
五点五十，烤肠有点凉了，天色也稍稍地暗了下来。
教室的后排没有开灯，李慎之揉了揉眼睛，猫着腰打算往前面挪两排，就听见有人大声叫“季凌？季凌！”，下意识地抬头，“嘭”地一声在书桌上磕了脑袋。
正在讲题的老师问，“怎么了？”
李慎之这一下子磕得不轻，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也赶紧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才看见两列长桌椅的中间过道上围了不少人，后排的人也有不少抻着脖子张望。
李慎之给吓了一跳，一时也顾不上自己不是联赛小组的成员，几步从教室的后排窜到了前面，扒拉开了好几个人，才看见他的阿陵被人架着站了起来，唇色发白，脸色比先前还要差了些。
“都回座位，把这道题看完！”
老师站起来吼了一嗓子，季陵摆了摆手，拂开了上来架着自己的李柏东，自己慢吞吞地顺着阶梯教室一侧的楼梯下去，轻手轻脚地开了前门出去了。
李慎之见他没看见自己，赶忙匆匆回后排拎上自己的书包也欲去追，就听见前面带竞赛的男老师吼了一嗓子，“后面那个谁？回来坐下！别想提前跑！”
“不是你们班的！管不着！”
李慎之也一嗓子吼了过去，几步跑出了后门。
季陵没有走远，就在这一层尽头的水房。
水龙头大开，他撑着水池，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低下头去灌水龙头里的自来水。
刚刚灌了两口，身后的一只手就伸出来拧紧了水龙头。
季陵错愕地回过头，看见一脸黑气的李慎之，吐了口气，伸手揉了揉额头。
“先别生气，扶我一把，我腿软了。”
他的声音软软的，有些没力气，自然而然地往他的身上依了过去。
李慎之叹了口气，伸手抹了把他下巴上刚才喝水弄上的水渍。他家茁壮得小豹子一样的阿陵都给折磨虚了，这数学联赛是有多变态？
“我感觉我好像是中暑了。”季陵一脸真诚地解释。
“所以喝自来水？”
“......”我就是降降温。
孩子作死老不好，多半是欠肏，肏一顿就好了。
“你头上肿了一个包！”
“......”李慎之摸摸刚才磕了的额角。
“硬币那么大！”
“...被你气的！”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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