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烧饼片段】

小时候的烧饼自认为自己长的还是不错的，或者说他不常照镜子，自然也就不太在意自己的长相，师兄师弟们有的拿他的长相开玩笑，师傅头几次还训斥大家不要乱给师兄弟起外号，直到有一次师傅自己估计也是听的多了顺口就在饭桌上喊出了烧饼，众人哈哈大笑，再后来，有了师傅的默许，这个名号就越叫越响，以至于有新来的师弟不知道自己艺名本名，只知道喊烧饼师兄，烧饼师兄，烧饼觉得自己心大但也不是毫无底线的，有一次他把张云雷特地叫到一边，其他师哥比他大，他觉得找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在说话上会比较有气势，烧饼很正式的表达了自己不愿有昵称的想法，张云雷同意了，并帮着告诉了其他人不可再这样喊，这样的没有人喊他烧饼的日子大家平静了两天，等这两天过了，却又依然如故，烧饼死心，人家的艺名都很好听，什么云雷，云平，云鹏，都是好名字，自己也有，云峰，可这名字没人叫，他想让大家这么叫都没人叫，渐渐的他接受了现实。

那时候的师傅用一穷二白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尽管上台能挣到一笔演出费，但师傅要养这么多的孩子着实不容易，师傅的课分为大课和小课，大课就是师傅集中上课，所有徒弟都可以听，这种课主要是表演展示，因为他们目前的水准还达不到上台的标准，而相声是要在一次次上台过程中历练出来的，师傅会让大家把最近学到的展示给其他人看，这是一种相互促进，知道自己的程度在师兄弟里排到哪里，看到比自己好的就会知道不足更加努力，比自己不好的心里也有安慰，自己不是师傅这儿学的最差的。

烧饼总是所有人里稳定水平的代表，即排不上最好也轮不到最差，学相声前烧饼有一点快板基础，在徒弟里面不算最聪明的，也不算最笨的，因为还有几个来的时候一点基础都没有，师傅即使手把手从最基础的教起，却总是太平歌词也唱不好，快板也打不好，贯口也使不全。

小课就是师傅单独给徒弟上的课，师傅想要上小课的时间是按照师傅的心情走的，没有单独点到你，你就跟着大家一起上大课，他看到有师弟拿那种调味的酱过来送给师傅，他是看不得这种行为的，不就是想让师傅多给他单独上上课嘛，所以他觉得自己的做法更胜一筹，那就是无赖，赖着他师傅，缠着他师傅，师傅看上去严肃心里其实很软，最多骂你两句就会认认真真的教你说相声。

比起师兄弟们受师傅的骂，烧饼糟的骂成几何倍上升，一群人中，师傅有气第一个矛头冲向的就是他，也是，自己平时总惹师傅生气，师傅看自己像坏人吧，烧饼觉得自己真的是为师兄弟们做了许多奉献，抗了怒火，挡了子弹，自己的做法是无私且高尚的，总有人要当第一个，尽管第一个很大几率上是炮灰。

小时候的男孩子总想尝试一些没有尝试过的事情，他们几个住在师傅家的徒弟平时下了课没事就会聚在一起研究玩些什么，师傅家里原来人少挤挤也就够住，后来来拜师的又多了几个，师傅看家里小住不下就又重新租了一间二层的楼，地方稍大些可租金也跟着上去了，因为郭老师家实在家徒四壁没有什么可玩的，这次换了新地方添了稀奇的就属楼梯了，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的，说是看过一种滑栏杆的玩法，一只手虚虚握着栏杆顺着坡度滑下，既安全又好玩，此提议一出，立刻就有人叫好，烧饼看着师兄的示范，不高的楼梯玩不了多久，只是一段很短的木手扶，而师兄居然可以驾轻就熟的从高处滑下，在靠近尾端的时候一个支撑，帅气的从扶手上跳下稳稳站在地上，他们这些小孩都被惊讶了，一个个表现的跃跃欲试，可实际上前的却寥寥，烧饼嗓门大，又高昂，一声“让开”一个箭步就上到了楼梯顶，找到最适合的角度坐了上去，木质的楼梯随着重量的加剧发出一声古老深沉的哀鸣，地下师兄弟都在捂嘴笑，烧饼浑不在意，深吸一口气，与风逆行，在接近尾端时一个下压就要往下跳，“咔哧”失去了重心，右手的胳膊被裂开的木材带着划了一下，露出一道深深的口子，所有人齐齐望向烧饼，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烧饼用另一只手狠狠按住扑扑往外冒血的胳膊，强忍着痛，自己走到楼梯的另一边用背靠着墙，对着楼上喊到“师傅我走了啊”说着，忍住眼角的泪就要往外走。

郭德纲本在楼上看着一本《隋唐演义》，听到自己徒弟说着要走，不免有些奇怪，将钢笔夹在书页里想下来看看，他知道刚才楼下几个人在胡闹，但他在楼上听不真切，沉浸在单口的隋唐演义里，想着怎么表现的更好，这时楼下就有徒弟喊“师傅，有人流血了”那徒弟明显是被吓怕了，老郭起初并没有很在意，都是男孩子，每天这边碰到一点那边擦破一点，很多时候都是他们胡闹，等到他真的走下楼梯，看到要靠墙壁支撑住身体的烧饼的时候，血液就直往上流。

“怎么回事，把自己玩伤了？我看看”郭德纲用力拉着烧饼捂着的手，只看那血液还是很新鲜的安然储藏在伤口里。

“去医院”老郭看到这个伤口很深，不禁心疼，必须好好处理。

“师傅，不用，我不疼”烧饼强挤着笑容，这次蹭了下怎么会这么钻心的疼。

“听话孩子，这不是你疼不疼的问题，去医院”郭德纲拽了一下徒弟，没拽动。

“师傅，不碍的，别麻烦了，这小伤，你看，我还能动”烧饼说着狠狠甩了两下胳膊，给其余师哥师弟们递了个眼色。

“你再不听我的，我打你信不信”郭德纲看人不动，死死抵着墙，自己又拉不动他，急了。

“您想打谁啊，您把这儿房租付了我就跟您去医院”烧饼也放了狠话，师傅每月都是坑坑巴巴，勉强维系着他们这些徒弟在家的吃喝用度，房主天天催着他们把房租交齐。哪有闲钱给自己看病。

“好，让你们跟着我穷，我连给徒弟看病的钱都没有是不是”郭德纲色厉内荏。

“您自己知道，钱要花在刀刃上，烧饼这点肉割了也是自作孽，犯不着您跟着着急”烧饼犟着嘴。

“好，好，把医药箱拿来”郭德纲看烧饼不动，知道这伤口得赶紧处理，他们家常年备着各种应急药物，徒弟多，就怕一个生病跟着所有人都生病。

有反应快的一下就拿到了跟前，郭德纲挽起袖子，一点点的用药水往伤口上敷，再拿起捆好的纱布将胳膊裹了个严严实实，手法迅速果断，这也是常年为了照顾各种受伤的徒弟练就的。

烧饼咬着牙，看着伤口一点一点在纱布的层层包裹下范围逐渐缩小，血色也由透红一点点消失，最后只剩下洁白的纱布。

“你们都回避，到那儿去”郭德纲给胳膊打了结，撵走了围着的徒弟，放开烧饼的胳膊，抬脚就踢上了烧饼的左侧大腿，一脚不够抬腿又是一脚踢在了小腿肚子上。

烧饼疼的额头全是汗，此刻也顾不上擦，忍受着身后的一脚又一脚的连续打击。

其他徒弟老老实实回避着，不敢吱声。

“您要踢就踢狠点，我还没告诉您那扶手那儿是我弄坏的呢”烧饼撑着墙强忍着不让自己倒。

郭德纲转回身一看，一节木头从接缝处断裂，榨开的木头像一朵花一样盛开在空中，其中一个尖头上还点点残留着暗红的血迹。

郭德纲气不打一处来，抬腿就往烧饼身后招呼，侧踢踢累了改为正踢，就对着烧饼那双饱经磨难的双腿。

“嗯～咳咳”烧饼一口没忍住，呛了出来，“您那扶手是我坐上面滑的时候坐劈的，您一次踢个痛快，踢过可就算了啊”

“你真行”郭德纲满怀怒气的望着被自己踢的弯了腰的烧饼，再回身看着那些大气都不敢出的徒弟，一个逞能，一群窝囊，自己怎么养了这么一群徒弟，内心火急，抬腿就往墙上踢，“我踢你还不如踢墙”郭德纲收回腿，渐渐顺着自己心中那口难以咽下的气。

烧饼本来做着防御动作，眼瞅着这下没踢到自己，本想着是师傅失误了，没成想师傅是自虐来着，一下就不知所措了。

还是人群中那个一开始做帅气示范动作的师兄走了出来，拉住了师傅，好言相劝，师傅这才听了话，在师兄的搀扶下回了二楼。

腿上一定是青了，而且肯定是色彩斑斓，相当好看，刚才还硬撑一口气的烧饼，此刻卸了气，双脚仿佛都带动不了自己的双腿，每走一步从身体各个地方反馈而来的疼痛特别清晰的传递到大脑中，步步深刻，唯有在师弟的搀扶下一步两步慢慢走回凳子。